年關,駱心詞的母親患了風寒,三帖藥下去,丟了半條命。輾轉換了五個大夫,才發現藥中不知何時混入了相克藥物,所幸劑量不大,才沒奪走她的性命。
年後,舅舅、舅母帶著表妹外出,遇上馬匹發瘋,舅母傷了胳膊,舅舅斷了雙腿。
再有表哥被地痞糾纏,失手傷人,入了牢獄。
一家人中,唯有駱心詞在家照顧母親,幸免於難。
最初駱心詞以為三件事全是巧合,直到半個月前無意中聽見地痞酒後狂言,說他是得了京中權貴的授意,才敢陷害表哥。
駱心詞自出生起就跟著舅舅一家,表哥對她來說與親生兄長無異。
若那事是表哥咎由自取,他坐牢的應該的。可有跡象證實表哥是被人算計,她就無法容忍了。
駱家六口,除了年幼的表妹,其餘幾人病的病,傷的傷,駱心詞一個姑娘求助無門,不得不找上好友明念笙。
明念笙到底是侯府千金,知府畏懼武陵侯府,命人重新徹查此事,還了表哥清白。
時至此刻,母親的藥、誤傷舅舅舅母的馬兒,以及表哥身上的汙水,無一不證實是有人暗中作梗,想取她全家性命。
駱心詞想順著地痞查出幕後之人,這想法才出來,地痞就突發急症身亡。
她手中唯一的線索,隻有對方來自京城,有權有勢。
駱家眾人中,唯有舅舅走鏢去過京城,但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若是那時惹上的仇怨,何必等到如今才來報複?
除此之外,駱家與京城有關的,隻有駱心詞那個十六年前拋妻棄子的爹,和高中榜眼的未婚夫婿了。
未婚夫婿高中後曾寫信回來,說過待打理好京城事物,會在秋日回來迎娶她。
——多年前,駱心詞的爹也與駱裳說過類似的話:“待我打理好京中事宜,就回來接你。”
後來她爹的確回來了,接走了他母親,留下一百兩銀子、一封休書,還有身懷六甲的駱裳。
親爹與未婚夫婿都是不能信的。
眼下全家隻有駱心詞一個健全的人,她不能坐以待斃,想入京查明真相,卻也知曉自己沒有依靠,即便能順利尋到真凶,也無力與之抗衡,更甚至,會枉死在京城。
滿心的苦悶不敢與家人說,隻能與明念笙吐露。
而恰在此時,明念笙被祖母安排入京,嚇得幾近魂飛魄散。
一個想入京苦於沒有靠山,一個懼怕父親卻被迫入京,互相吐完苦水,明念笙心中一動,大膽地提出兩人互換身份的主意。
這麼一來,明念笙不必去見侯爺爹,駱心詞有了侯府庶女的身份,不至於輕易被凶手殺了。
而不論凶手是誰,他既然選擇用陰招暗算,而非派人屠殺,就說明他不想把事情鬨大。
那麼,即便他認出駱心詞,也不敢揭穿。
這計劃聽起來可行,但掰開來細究,隻要有一個節點出錯,駱心詞與明念笙都將成為罪人。
駱心詞拒絕了這個提議。
讓她改變主意的是五日前的一件小事。
那是一個平靜的午後,駱心詞正因幕後凶手而困擾,忽聽四歲的表妹哭鬨不止,過去一看,方知是舅舅午後小憩睡得沉了些,她沒能將人喚醒,以為舅舅死了,當場嚇哭。
所有人都啼笑皆非。
駱心詞也在笑,笑著笑著流了眼淚。
表妹是被那次意外嚇著了。
駱心詞在那一刻暗下決心,要儘早解決了這事,這才有了今日平湖上的一幕。
明念笙知道駱心詞是怕她在駱家遇險,道:“你放心,前日我剛用祖母的名義警告過知府,至少這幾個月裡,他會格外關照你家,不會出事的。”
駱心詞自覺家中有難,與明念笙互換身份,是陷她於不義。
明念笙同樣覺得自己的處境難堪。
她是養在偏遠林州的不起眼庶女,是武陵侯醉酒的意外產物,在林州能狐假虎威震懾知府,回京後卻是一無靠山,二無地位,除了衣食無憂、能保全性命之外,爹與嫡母、嫡兄是何態度,回京後會遭遇什麼,一切皆不可知。
互換身份,還真說不上誰占了便宜。
二人對視,麵上均有難堪。
靜默片刻,駱心詞道:“你幫我與舅舅他們賠不是,與他們說不必擔憂我……”
明念笙一一應下,也叮囑:“我爹厭惡我,對我不管不顧,你儘量避開他。嫡母不管事,隻要你不去招惹她,她應當也不會為難與你。還有個沒說過幾句話的嫡兄……”
多年不曾回京,提起侯府,明念笙僅有此隻言片語可以提醒。
但這也不全是壞事。
她不了解侯府眾人,反之,侯府眾人對她同樣所知甚少,更有利於駱心詞的偽裝。
兩人給對方鼓足了勇氣,再次檢查了下彼此的裝著,明念笙點頭,駱心詞深吸氣。
遮好冪籬的垂紗,駱心詞走出船艙對著遠處的連星招手。
連星立刻上前攙扶。
周霖見狀,命侍衛打起精神。
待連星將人扶至跟前,他道:“小姐若無其餘事情,咱們這就啟程?”
冪籬下方的垂紗擦著棠花羅裙晃動幾下。
周霖看向連星,連星扶著駱心詞的手緊了緊,回道:“小姐說無事了,可以啟程。”
莫名地,周霖覺得她的語氣有些怪異,再看“明念笙”,已被連星扶上馬車。
他憑著直覺回首,見湖邊小船紗簾後隱著一個青衫人影,似在依依不舍地送彆。
二小姐與駱家姑娘的感情真好。
周霖心裡感慨著,翻上馬背,率人往京城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