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於鶴到時,人群已散開,門窗閉合,屋中隻有範檸和兩個侍女陪著駱心詞。
駱心詞手捧一盞熱茶坐著,聽見聲音抬頭,露出通紅的淚眼與帶著淚痕的蒼白麵龐。
看清來人是明於鶴,她難堪地轉過臉。
明於鶴看見她細碎的鬢發被淚水打濕,淩亂地貼在她側臉上。
不是假哭。
“沒錯,我打了江黎陽!”範檸站出來擋在駱心詞麵前,伸長脖子與明於鶴承認。
這姑娘異常的耿直,入京數月,已得罪不少人,虧得她爹是塞北都護,得皇帝重用,否則早被人整治了。
那次明於鶴與駱心詞說,她若是與江黎陽報複,隻要不見血,都算做小打小鬨。
這句話同樣適用於江黎陽與範檸。
明於鶴道:“黎陽做錯了事,是該挨打。”
他沒偏袒,讓範檸滿肚子的指責說不出口了。
這畢竟是彆人的家事,她一個外人插手已是不對,人家都不與她計較了,她該回府去了。
可範檸生來仗義,一想“明念笙”沒了生母,千裡入京探望父親,卻被一個表親在大庭廣眾之下欺辱,實在太過可憐。
都說小輩做了壞事,多半是家中長輩縱容的結果。
萬一明於鶴隻是人前客氣,人後會露出真麵目,凶狠地為江黎陽出氣呢?
畢竟外麵都說明念笙是侯府養在林州那鄉下地方的庶女,想也知道她的地位是沒法與王府小公子相比的。
範檸瞅了明於鶴兩眼,扭頭與駱心詞道:“我要回府去了,過幾日我去你府上看你可好?”
駱心詞低低“嗯”了一聲。
範檸離開。
屋中沒了外人,明於鶴走到駱心詞麵前,道:“抬頭。”
駱心詞低著頭沒動。
一隻手伸到她下頜處,修長白淨手指向上一抬,強行令她抬起了頭。
今日乍知自家遭難的緣由,駱心詞心中崩潰,幾個月來的苦悶憋屈和孤身入京的惶恐在同一時刻爆發,猶如山洪滾滾來,讓她失去控製,哭得不能自己。
待理智壓製住情感重新占據上風,事情已經鬨得人儘皆知,所有人都在責備江黎陽與一個姑娘動粗。
駱心詞忍著眼淚苦口解釋,卻沒一個人信她。
她後悔不已。
常太傅的事情是道聽途說,生父派人滅駱家滿門是她的猜測,沒有任何實質證據能將二者關聯起來。
或許是她想多了呢?
駱心詞既為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態感到難堪,又為無意中毀壞江黎陽的名聲而內疚,見到明於鶴後,又恍惚記起借刀殺人報複江黎陽的事情沒做成,王寄秋和王淩浩這兩人更是沒見著影子。
總的來說,她一件事都沒做成,還激怒了江黎陽、毀了今日比試,在京中名門公子與貴女麵前丟儘了臉麵!
她在明於鶴麵前表現出的狠心、絕情、貪婪等全部要被揭穿,她一直在欺騙明於鶴,她根本就是一個極其普通的、無能的騙子。
明於鶴會狠狠地報複她。
所有努力功虧一簣。
她永遠無法與那個狠心果敢、足智多謀的孫姑娘相提並論,永遠無法保護家人和自己。
她就是個絕世蠢貨!
駱心詞深深陷入自卑、自責與羞愧中,所以當被迫仰起臉時,她隻覺得明於鶴的目光太過刺目,讓她無地自容,眼淚又一次順著她的麵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