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瀾又鬥枝花、千僧,三人仍然不捉,將牌撂了手,陳瀾笑道:“陳某知道,二位大人這是在我跟前裝菩薩,哄我開心呢,平日淨和刑獄打交道,審的都是奸惡之徒,誰沒有點看家本事呢,隻是陳某手裡梃刃,拿的到底不如三位大人穩當,隻能是上頭指哪兒我打哪兒,丟了梃刃,陳某倒什麼都不是,隻有挨打的份了。”
陳瀾把二十拖上,百子開衝,紅萬衝出,連著七十、三十,一銅、九、八、七銅四張,算起來衝先有一百以外,其餘色樣無數。衛述縉看著陳瀾對遊、張二人道:“瞧瞧,話都讓他一人說了,錢也教他一人贏走了,倒還像給他委屈受了似的。”
張固道:“方才陳大人還說不會打,若說上牌是老天賞錢,這牌卻是見了真本事的,八張牌全上桌了。”遊敬佐道:“‘扈三娘’上桌,我這也是頭一回見呢,陳大人這回可真叫我長見識了。”
陳瀾道:“幾位大人又拿我打趣,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千僧、百老、九十、八十皆在我手,隻有個二十不中用,偏三十、紅萬在底,四十、五十、六十上來便都滅了,才讓二十也上桌了,靠的可全是手氣。”
衛述縉笑道:“所以我說,鶴叔你鴻運當頭,近日的財運恐不止這一件呢。”陳瀾也笑,道:“誰不知道衛大人人稱‘神算子’,衛大人既這麼說,下官便當真了,這裡幾位大人都在,若是回頭發不了財,下官可要向衛大人討個說法。”
衛述縉笑道:“你從我這兒拿的銀子還少嗎?倒不知什麼時候讓我也見見回頭錢。”陳瀾道:“這不趕巧麼?下官原正打算給您送錢去呢。”衛述縉因問何事,陳瀾道:“下官入京查案,先頭遇見了拐子,心裡怵的慌,本想明日拜會衛大人,替下官相一字,看看此行吉凶。”
衛述縉道:“我如今人就在這兒,正好省了你這趟車馬費。”說罷,攏牌翻洗,背麵朝上攤開,對陳瀾道:“卜問吉凶原不拘測字相麵,再者我這算不上真本事,隻是閒時取樂,更不在意這些,你且在其中摸一張。”
張固道:“從前就聽說衛大人有一手相字的本事,百聞不如一見,下官這趟還真是來著了!”遊敬佐笑道:“他更大的本事還不曾拿出來呢。”衛述縉回頭對遊、張二人道:“可不敢托大,天底下的事我說了不算,便是真有鬼神在上,也大不過聖上。”
陳瀾摸出一張遞給衛述縉,衛述縉亮牌,其他三人湊上前一看,乃是四萬,繪有柴進人像。衛述縉見了這牌,朗聲笑道:“喲!鶴叔還真是給我送錢來的!你一入京就碰見個財神啊,這財神還送的恐不止一筆財,而是三筆。”
張固道:“陳大人果真鴻運當頭,下官今日這個散財童子也不虧了。”遊敬佐捋須含笑,並不言語,隻見衛述縉又道:“隻是這財神是真是假,尚且不知,鶴叔你且再摸一張。”
陳瀾又是摸出一張遞與衛述縉,四人一看,卻是一張四十,繪有李逵人像。衛述縉道:“財神是不假,可李逵救柴進,若無藺仁,則空手而歸,若無宋江,則有去無回,鶴叔,你這位財神散財似乎有阻啊,我且替你摸一張牌,看看這其中變數為何。”
說罷,衛述縉十指攤開,分彆按在身前幾張牌上,片刻,左手中指劃出一張牌,並不翻看,隻將牌正麵向陳瀾,笑道:“你可明了?”陳瀾定睛一看,卻是一張五索,形如艮卦,心下一沉,轉又笑著稱謝。
誰料,那衛述縉又攏牌翻洗,道:“這三牌皆看的是過去之事,倒未見陳大人此案吉凶,想是我學藝不精,且再送你兩牌。”
說罷將牌背麵朝上排在桌上,兩手中指分彆劃出一張牌,右手抽出其中一張,並不看牌,隻將正麵向陳瀾,是一張五十萬,繪的是人像魯智深,衛述縉見陳瀾麵色凝重,輕笑一聲,將牌放回,又將另一張抽出,依舊不看,遊、陳、張三人一看,卻是剛才那張五索倒立,形如震卦。
張固問:“兩位大人這是打什麼啞謎呢?既是看牌,怎麼隻看不解?”遊敬佐笑道:“張大人怎麼不明白,既是不收錢送的牌,哪有解的道理?”張固又問:“那先頭那張五索的,又有什麼說法呢?”
衛述縉道:“不是我小氣,不肯解,隻是這相術,也看緣分,其中天機,唯有陳大人這局中人能參透,我等局外人怎能看出其中奧妙?若是陳大人也參不透,那便是有緣無份了。“
陳瀾這頭謝了,四人又是打了幾吊,陳瀾卻將先前贏來的錢儘皆輸了,還賠了不少錢,張固笑道:“陳大人這是怎麼了?想來是被衛大人那幾張牌搞得心神不寧,無心遊戲了吧?”
陳瀾笑道:“陳某早說過,先頭兩牌全靠手氣,現下摸不著好牌,叫我怎麼贏呢?”遊敬佐聽了哈哈大笑,對張固道:“不是他摸不著好牌,是他讓的巧妙!先前陸大人走了,衛大人與我們說陳大人精通此戲,邀上來打幾吊,我還不信,現下才是真信了!”
張固做吃驚狀,道:“陳大人折殺下官了!”陳瀾笑道:“遊大人能看出來,可見遊大人技藝遠在下官之上,下官這倒是班門弄斧,不自量力了。”衛述縉道:“我可是已替他看過吉凶了,贏他些錢又怎麼了?”四人皆大笑起來,又玩幾場,散去,不在話下。
卻說順子在堂外和其他車夫嘮話,等了許久,才見陳瀾出來,立馬迎了上去,陳瀾上車後卻吩咐直接回家,順子心下忐忑,不敢問話,隻得趕了車回家,一路無話。到了胡同口,陳瀾卻遲遲不下,順子等了半天,才湊上前去道:“大人,時候不早了,小的還得去車行還車,明兒再來接大人。”
車裡頭陳瀾笑了幾聲,道:“憑我是什麼人,竟敢讓你這樣的人趕車,難為你看得上我。”順子“咚”一聲跪下,哭道:“大人饒了小的這回吧,小的也是沒路可走了!小的是什麼人?那頭有的是法子為難小的啊,小的若不做這回,小的一家六口明兒便在城裡連個影子都見不著了!大人饒了小的吧……”
“我可不敢對你怎樣,隻是再用不起你這樣的人,明兒你不必再來了,回去給你上頭人捎句話,便說:家無餘糧,皆被鳥食,母已逃難,勿念勿尋。”說罷,丟給他一塊碎銀子,下車入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