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陽光暖而不烈,從頭頂直射下來,在他眼裡投了細細碎碎的影子,很溫柔。
靳洲今天穿的是和她一樣的深灰色,一樣的羊絨布料,那是一種會讓人感覺到溫暖,會讓人心生平靜的觸感。
安枝予把手輕輕挽進他臂彎。
今天是十一月九號,周六,大概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進出酒店的客人很多。
一樓大廳裡立著兩幅婚紗照的海報,上麵有新人的名字,還有宴席的樓層數。
徐淮正和蔣昕的宴席在七樓,另一對在九樓。
靳洲說:“婚禮宴席講究吉利數字,七樓的價格低於六樓和九樓。”
挺會省錢的。
安枝予輕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突然想起來:“等一下你會給禮金嗎?”
“要給,不過給多少我不太清楚,這些事都是方宇去辦。”
方宇?
安枝予扭頭往後看了眼:“是剛剛開車的那個人嗎?”
“嗯,以後你可以喊他方秘書。”
靳洲領著她往電梯那兒走。
“靳總。”
“靳總。”
電梯門旁站著兩個工作人員,頷首向靳洲問好後,其中一個人過來詢問:“靳總是去二十六層嗎?”
二十六層有一間總統套房是專門用於靳洲會客的。
靳洲說不是:“去七樓。”
工作人員刷卡開了最南麵一個專用電梯。
到了七樓,電梯門一開,婚禮進行曲的旋律就傳了過來。
包廂門口放了兩張鋪著紅布的桌子,是男女雙方用來收禮金的。
安枝予低頭看了眼時間,十二點零五分,楚菲菲說她收到的短信上說,宴席是十二點五十八分開始,在此之前應該還會有新人走紅毯交換戒指的環節。
安枝予在門口看了一圈,沒看見楚菲菲的人影,剛剛在樓下也沒看見她。
安枝予晃了晃靳洲的胳膊:“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說完,她抽回挽在靳洲臂彎裡的手,走遠了幾步。
目光剛從她背影收回,一連幾聲帶著驚奇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靳、靳總!”
“靳總好!”
“靳總!”
因為不認識,靳洲隻微微頷首算作回應。
不過他也大概能猜出剛剛那幾個人應該都是公司員工,不過徐淮正隻是工程六部的經理,能來參加婚禮的應該都是和他差不多級彆的同事。
電話快掛斷的時候,安枝予轉過身來:“那你出來,我就在門口。”
見她將手機收起來,靳洲才開口:“是你那個朋友嗎?”
安枝予點頭:“她在裡麵,馬上就出來。”
聲音剛落,一個黑影就從包廂裡風風火火地跑了出來。
“寶,你可終於——”
後麵的話就這麼戛然而止了。
楚菲菲整理了下耳邊的長發,一改上一秒的莽撞勁,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又規規矩矩地喊了聲:“靳總好!”
靳洲本就隨和,他笑了笑:“喊我靳洲就好。”
“那怎麼行,”楚菲菲連連擺手:“我還是喊您靳總吧!”她把‘您’都帶上了。
說著,她人已經挪到了安枝予的身邊,墊著腳,掩著手在安枝予耳邊:“你們穿的這是情侶裝呀!”
安枝予忙朝她使了個眼色,而後快速岔開話題:“你今天怎麼穿了一身黑?”
她知道楚菲菲最不喜歡黑色。
“好看吧?”楚菲菲揚著下巴:“我昨天特意去買的,四百九十九,就當給那對賤人的禮金了!”
安枝予習慣她的口無遮攔,但今天靳洲在。
她壓低聲音:“你就少說兩句吧!”
結果楚菲菲又從包裡掏出一個紅包,“看,我還給他們多準備了一份!”
“你要給禮金嗎?”
“對呀,總得給人家一個新婚祝福嘛!怎麼樣,夠給他們臉了吧!”
安枝予驚得眼睛都睜圓了,剛要說話——
“十塊錢,兩遝!”楚菲菲一臉惋惜:“可惜太多了,塞不下。”所以她就隻包了二十張聊表心意。
安枝予這才反應過來:“你該不會是......”
對,冥幣。
一旁的靳洲終於沒忍住,低笑出聲。
安枝予表情尷尬著,不知該說什麼好,然後就聽楚菲菲朝靳洲邀功似的:“靳總也覺得我這個紅包很有意義吧?”
靳洲點頭:“很有想法。”
也就在那時,包廂裡一直循環播放的婚禮進行曲突然停了。
靳洲看向安枝予:“要現在進去嗎?”
安枝予輕吐一口氣:“好。”
這次靳洲沒有把臂彎給她,而是朝她伸出手,安枝予表情怔愣,垂在身側的手鬆開又蜷起,再鬆開的時候,胳膊被抓住。
“趕緊的!”
伴著楚菲菲的聲音,安枝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被送到了靳洲的手心裡。
“我先進去,你們跟上啊!”
楚菲菲先走了,走之前還朝靳洲擠了個眼神。
靳洲輕握著手心的那隻手,表麵很軟,但如果用一些力,能握到她硬硬的手骨。
和她的人一樣。
“走吧。”
一進包廂大門,就看見占據了半麵牆的顯示屏上,正循環播放著新人的婚紗照。
離門口不遠還有一條延伸到主台的玻璃T台,上麵零星撒著一些紅玫瑰花瓣。
這樣的婚禮現場,和安枝予當初預想的一樣,沒什麼特彆,甚至還有些樸素,不過也能理解,時間這麼緊......
理解?
安枝予被自己的想法笑到。
她為什麼要理解。
看出她的失神,靳洲緊了緊她的手:“如果覺得心裡不舒服,我們出去。”
安枝予嘴角擠出笑:“來都來了。”
靳洲和安枝予是站在門裡側的,蔣昕挽著父親的胳膊從北麵遮簾裡出來的時候,剛好看見了他們。
準確來說,她是先看見了安枝予,然後才看見了靳洲。
那一瞬,她腦子裡快速被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占滿。
她竟然真的來了?
為什麼來?
來和她搶徐淮正的嗎?
那徐淮正呢,有沒有看見她?
瞳孔漸漸縮緊,她聽見了主持人的聲音——
“現在有請我們今天的新娘入場!”
音樂回響,禮花綻放。
燈光打在了新娘的臉上,蔣昕忙慌忙整理好臉上的表情,看向大屏幕下站著的男人。
燈光已經暗下來,但是屏幕的亮光讓她毫不費力就看清了他的臉。
蔣昕能感覺到自己與他視線交彙。
她不敢再回頭看了,生怕徐淮正會順著她的動作發現身後的人。
在場內所有人的注視下,她挽著父親的手走上T台,走向那個,她費勁心思拿下的男人。
是激動的,可她現在卻隻有害怕。
傘狀的婚紗紗擺遮住了她顫巍的一雙腳,挽在父親臂彎裡的手更是不自覺地抓緊。
感覺到她的不對,蔣父扭頭看了她一眼:“注意儀態,下麵好多人看著呢!”
對,好多人看著.....
徐淮正也在看著她。
過了今天,她就是所有人眼裡名副其實的徐太太了!
等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剛剛安枝予的手好像被人牽著的時候,徐淮正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餘光穿過台下上百雙的眼睛,隻能看見模糊的縮影......
他們為什麼會站在一起?
他們之前認識嗎?
靳總和她一起來參加婚禮是什麼意思?
又是一連串讓她費解的疑問占據她大腦,而後她心臟一緊。
幾天前,她從工程部調到了人事部,經理說是因為她工作積極,可看似更加體麵的崗位,其中的複雜隻有她自己知道。
而這幾天她坐在新位置上的如履薄冰都是她給她的報複嗎?
想不通,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麼會在一起,她和徐淮正分手才不過半月......
“是緣把他們兩顆純潔的心相撞在一起,把這對鐘愛一生的新人結合得甜甜蜜蜜......”
台上主持人說的慷慨激昂,安枝予卻聽得想笑。
純潔......
有說純潔?
“肮臟”一詞都不夠形容他們。
“你以前參加過婚禮嗎?”目光收回,安枝予扭頭看向靳洲。
“參加過。”
“都是這樣的嗎?”
靳洲搖頭:“不是。”準確來說,他是第一次參加這樣樸素的婚禮,連T台一圈的拱形門上用的都是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