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淺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去池清衍房間的。
池清衍也像是準備好了一樣,池淺剛敲了兩下門,就披著外套從屋裡走了出來。
“沈小姐發病了是不是?”池清衍問道。
“是。”池淺頭如搗蒜,幫池清衍提起藥箱,生怕晚一點時今瀾就沒命了了。
“她身上很涼,摸著跟冰塊似的。”池淺邊走邊說,跟池清衍描述著時今瀾的症狀,“我還覺得她應該是疼的,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聽著池淺講這些,池清衍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樣。
他這個孫女今晚格外的靈光,描述的有條有理,跟過去全然不是一個樣。
“爺爺。”池淺並沒有察覺到池清衍的目光,快幾步走到門口,給他推開了門。
離開時池淺擔心驟然亮起的光會刺激到時今瀾,隻開了一盞夜燈。
昏黃的光線籠罩在時今瀾身上,她依舊是緊繃著身體蜷縮在床上,她的痛苦沒有聲音,披散的長發黏在臉上,下麵是一層冷汗。
池清衍在門口看著,不知道是因為現在的情況,還是時今瀾驚人的意誌力,沉吸了口氣。
池淺已經給他打開藥箱拿出了針筒,他從針筒裡取出針卷,從裡麵挑了最長的一跟銀針。
池清衍:“這是潛伏在她體內的毒發作了。你過來按住她,我要給她施針。”
“好。”池淺點頭,立刻坐到床頭,說了句“沈小姐冒犯了”,便大著膽子將手伸向了時今瀾。
因為發病的緣故,時今瀾身上的黑焰也在掙紮,火苗撲簌簌的朝池淺衝過去。
池淺是知道這火苗不會對她有什麼傷害,雙手使力將時今瀾內扣的肩膀按住。
也是這麼結結實實的一下觸碰,池淺又感受到了那如針尖般的涼意。
剛才關著燈的時候還察覺不到,現下黑焰明晃晃的纏繞過池淺的手指,她赫然發現,自己感受到的這些並不正常的痛感,好像是黑焰傳遞出來的。
她可以通過觸碰這團火焰,感受到時今瀾的心情。
難怪昨天她被時今瀾抓住時會那樣難受,她還以為自己是單純的害怕時今瀾。
這個破金手指,居然這種功能?
“嗯……”
銀針沒入時今瀾的小腿,她緊咬著嘴唇,克製不住的發出一聲悶哼。
這是她少有的情緒外露,池淺在一旁按著她的肩膀,手臂不由得也跟著抽搐了一下。
痛。
真的好痛。
不是說針刺入的疼痛。
而是火焰沒入池淺手背,感受到的那種情緒。
黑漆漆的世界裡,好像有惡鬼纏繞在池淺的身邊,沒命的尖叫,叫囂著他們的仇恨,不甘。
還有痛苦。
那是不單單是毒藥發作的痛苦,冰川之下厚重的堆積著無法被人窺見的,積年累月的痛苦。
冷焰如刃,在被係統賦予的功能具象化下,一刀一刀割在池淺的手臂上,明明沒有傷口,卻叫人覺得痛苦,且難以忍受。
而時今瀾一直都在這樣的痛苦中活著。
池淺神色緊繃,默然看向時今瀾。
毒藥的發作使得她陷入一種混亂,額角蟄伏的青筋挑了起來,在她蒼白的肌膚上形成一道細長而暴戾的山脈。眼尾也紅了起來,虛弱的神色被染上了一層妖冶的顏色。
明明她看起來已經很難熬了,卻始終不發一聲。
脆弱顯得堅持更明顯,隱忍的讓人心痛。
池淺不由得想,時今瀾在過去究竟經曆了什麼。
不是隻說前天,而是這二十多年,讓她養成現在這副不喜形於色,隱忍冷鷙樣子的時家。
溫黃的燈光灑落在病床上,塵埃在光裡浮動飛舞。
時今瀾躺在池淺身邊,長而濃密的眼睫落著金光,縱然蒼白羸弱,依舊掩蓋不了她身上不染纖塵的乾淨,就像是被人下放進凡間渡劫的仙人。
是了,渡劫。
池淺慢吞吞的挪著視線,不忍心的落在時今瀾紮滿銀針的腿上。
她會被迫接受自己殘疾的事實,學會跟自己殘疾的雙腿共處,行動自如。
她也會握著那鑲著寶石的手杖,衣袖不染上一滴血,一舉殺回時家,不費吹灰之力的將自己的叔叔逼入絕境,虐的男女主無力反抗。
好奇怪。
明明她早就知道這一切,早就知道時今瀾的未來,她現在卻依舊被壓的喘不過氣。
黑焰一跳一跳的,像是在跟池淺訴說時今瀾身上經曆的痛苦。
這個人已經活了二十多年,在這二十多年裡她痛苦隻增不減,時至今日,叫一個外人都感到無法承受。
池淺不喜歡這樣,過去她的生活再怎樣難熬,都沒有這樣痛苦過。
她是發自內心的覺得時今瀾不應該經曆這樣殘酷的事情,任何人都不應該。
情緒上的痛苦一時無法解決,起碼也要讓她在毒藥發作的折磨下好受一點。
池淺驀地想起小時候,她發燒燒的渾身都疼,哭鬨不止,媽媽也是這樣扳著她的身體,接著用手撫摸上她的額間。
一下,一下。
媽媽長期做活長出繭子的手掌刮過她稚嫩的肌膚,她感覺到隻有無與倫比的溫柔,讓她在病痛中安心。
池淺輕攥了攥自己空暇的那隻手,嘗試著也這麼撫摸上了時今瀾的額間。
不知道她究竟病發了多久,額頭上出了好多的汗。
池淺又往床上坐了坐,讓時今瀾好靠在自己懷裡,手指穿過發間,一下一下安撫著她:“很快就沒事了,再忍一忍。”
池淺掌心偏熱,落在時今瀾額間比病發帶來的痛苦明顯。
她早就意識模糊,聽著有聲音傳來,下意識的朝那方向靠了過去,好像知道這聲音就是這片溫熱的來源。
池淺還在儘可能的安撫時今瀾,忽的,一陣吐息便沉沉的撲在了她的睡裙上。
這感覺好似情景再現一般,卻又在燈光下遠比在海邊時感覺真實。
冷汗沾濕了池淺的衣料,涼意裡又透著人肌膚上傳遞出的溫熱,複雜不清的落在池淺的小腹。
池淺整個人都僵住了,她不敢稱這為曖昧。
可時今瀾的臉就貼在她的小腹,那顫抖的吐息比黑焰落下的溫度熾熱百倍,忽重忽輕,沒有規律的撩撥著池淺脆弱的神經。
天爺,她爺爺還在裡呢!
池淺在腦袋裡瘋狂默念“我是柳下惠!”、“我坐懷不亂!”、“神誌不清的是時今瀾,不是她!”……
僵直的做了好一會兒,池淺發現不知道是自己的安撫,還是爺爺的針起了作用,黑焰裡傳遞出來的痛苦減輕了一點。
池淺低頭朝靠在自己懷裡的時今瀾看去,就見她緊繃的眉間鬆緩了下來。
那沒有節奏的呼吸也恢複了規律,隨著她小腹的呼吸,一下一下落過來。
“好了。”
池淺輕揉了揉時今瀾的頭發,池清衍也在這時結束了施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