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向池淺,見她神色未變,不由得誇獎道:“難得見你這麼穩重,算是有長進了。”
池淺聽到這句話,很不給池清衍麵子的塌下了背,一副慫兮兮的虛脫樣子:“我都要嚇死了。”
池清衍不以為然,拍了拍池淺的肩膀:“再接再厲。”
“是不得不再接再厲。”池淺知道時今瀾的毒在沒有解開前一定會反複發作,看著她已然平複沉睡的模樣,神色疲憊又無可奈何。
無論是誰,是不是自己要攻略的對象,隻要能救,就該儘全力才是。
這麼想著,池淺就眨眨眼揮散了眼裡的無奈,看了眼牆上的鐘表,對池清衍:“爺爺你回去睡吧,我守著時……沈小姐,有什麼事情我再找你。”
“應該不會再有事了,這才四點,你也再睡一會。”池清衍道。
“好。”池淺點點頭,主動拎起池清衍的藥箱,先送他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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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擊著礁石,悶沉的聲音向海水深處墜去。
時今瀾在夢裡又回到了那片海。
冰冷刺骨的溫度比上次更甚,它們爭先恐後的朝她身體裡鑽,像是要把她拆開分吃了。
疼痛從身體內部發出,一寸一寸纏繞在她雙腿上,不斷提醒著她此刻無力擺脫的現狀。
自古成王敗寇,這是她失敗的代價。
她彆無選擇,隻能忍受著,將這些痛苦全部咬牙硬吞下去,等著有朝一日,加倍奉還。
就在時今瀾意識就要徹底模糊的時候,忽的,一道熟悉的溫熱從她背後遮蔽而過。
海水湧動,她不斷下沉的身體再次被人托住。
溫暖包裹著她冰冷沾濕的身體,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她初掉進海裡的時候。
痛苦被隔離在外,洋流像一隻無形的手,托起她的脖頸,輕輕撫摸過她散亂的長發。
一種很神奇的觸感拂過她的臉頰,不像是手指,使得原本貼在她唇上的鹹腥海水變得溫和柔軟起來。
時今瀾感受到了氧氣的存在,那含著被暖化的溫度蹭過她的唇瓣,給快要窒息的她送來源源不斷的生的氣息。
還有足以安撫她所有情緒的安心。
雖然開頭並不美好,但後來卻是時今瀾近幾年難得睡得安穩的一覺。
海鷗盤旋在海島上空,有序自然的開始了一天的活動。
日光透過廉價的白窗簾毫無阻攔的灑進西屋的小臥室,空氣輕輕浮動,四下裡明媚又柔和。
時今瀾醒來的時候,心裡莫名覺得平靜。
她麵無表情的打量著這間臥室,轉頭一看就見池淺正守在她床邊。
這人真是奇怪,有床她不睡,偏坐在椅子上,弓著身子趴在自己旁邊這窄窄的一點地方,看起來彆扭又委屈。
時今瀾心裡默然想著,不太喜歡這種自我感動式的關心。
可不屑也好,不理解也罷,她的目光一直停在池淺身上。
風暴後的好天氣可以維持很多天,房間裡陽光燦爛。
池淺的位置正好對著兩道窗簾中間的縫隙,光漏進來,不偏不倚的披在她的背上,金光粼粼,將她白皙的小臉照的明亮。
時今瀾恍惚還記得,自己昨晚被折磨到意識混亂的時候,是這個人控製住了她。
都說夢裡的感知其實是現實的寫照。
而她竟然會因為這個人感到難得一見的安心。
甚至又重新夢到了她最不想回憶的事情。
——她的記憶就像她現在的目光,跟她背道而馳。
所以那天在海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她這樣念念不忘。
時今瀾眉頭緊皺,神色複雜的從床上坐起身。
她第一眼看到池淺就覺得這人奇怪,現在更是如此,伸過手去想將這人的臉撥過來,好好審視一番。
那細長的手指掛著冰冷,不緊不慢撥開了擋在池淺臉前的頭發。
而後銜住她的下巴……
撥動的發絲撓的人臉癢癢,時今瀾視線裡的腦袋忽的動了動。
她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池淺就順勢枕在了她探過來手上,一整張臉貼著她的掌心。
時今瀾登時就怔住了。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池淺,而這個還在睡夢中的人似乎覺得自己得了一個好軟好舒服的枕頭,枕著貼著,還自然的拿臉在上麵蹭了蹭。
電流倏地的從時今瀾掌心迸發,四散凶猛的穿過她的五指。
發麻發燙,不依不饒的,像是還要朝她心口進攻。
時今瀾眼瞳輕顫,掌心的觸感完全被池淺占據。
她很少跟人有接觸,更不要提現在這樣。
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臉都跟這人一樣,白皙柔軟,一副掐一掐就會紅,很好欺負的樣子。
晨間的海島忙碌又安靜,飛鳥的影子掠過窗前,光影閃爍間一種拙劣在時今瀾掌心慢慢滋生。
而池淺對此全然不知,睡得安穩。
她的身體終於找到了一個舒適的姿勢,睡夢裡也鋪滿了安逸的風。
但漸漸的,風刮得狠戾起來。
黑漆漆的沙塵如風暴般自遠處吞噬天地的朝她襲來,寒風凜冽,惡鬼叫囂。
這駭人的景象一下將池淺嚇醒了過來。
而接著更嚇人的是,她睜開眼的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床邊的時今瀾。
這人眼裡少了很多昨日的警惕狠厲,就這樣目光平和的看著自己,肩膀暴露在空氣中,削瘦白皙,幾道斷斷續續的傷口貼在她的手臂上,再往下,是被她枕著的手。
什麼的手?
被,被她枕著的手?!
池淺臉上剛醒來的懵懂肉眼可見的被驚懼替代。
視線裡,時今瀾手掌的黑焰慢慢騰騰的燃燒著,在她猛地起身後,還有些戀戀不舍的追尋。
她這是枕了多長的時間啊!
她不做噩夢誰做噩夢啊!
池淺倒吸一口涼氣,雖然不覺得自己睡覺會這樣不老實,還是開口就跟時今瀾道歉:“我,我不是……”
而時今瀾沒有給她道歉的機會,薄唇輕啟,截斷了她的話:“麻了。”
她饒有興致的看著池淺,攤著手,語氣淡淡的對她問道:“怎麼辦?”
這問題明顯是拋給自己,要個補償的。
池淺一動不動的看著時今瀾的手,試探著,艱難講道:“要不……我給你揉揉?”
話音落下,時今瀾不語。
隻是那放在池淺麵前的手攤得更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