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這人一直在自己身邊小心翼翼的,現下倒是難得的氣勢衝天。
其實從剛才她的舉動來看,她也不是那種膽小懦弱的人,相反的還有些在自己那個世界裡少見的正義感。
怎麼到自己身邊就成了那副樣子,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一下。
她有這麼嚇人嗎?
時今瀾蹙眉,燃燒在池淺視線裡的火焰跳了一下。
跳的她心裡發毛。
難道她剛才給時今瀾出氣沒有出夠?
還是時今瀾對這個男人的冒犯還沒有消氣?
兄弟,你完了,時今瀾回到時家後可是把當初所有得罪他的人清算了一個遍。
絲毫不覺得是自己惹時今瀾不快的池淺在心裡替男人未來的悲慘命運哀悼了一秒鐘。
“哎呦!娘!”
也不知道該不該稱之為應景,一聲慘叫從病舍裡拔了出來。
女人的心裡立刻被揪了一下,她拔腿就朝病舍走去。
隻是走了一半,她又轉頭喊上了自己另一個兒子:“你還在這裡站著乾什麼,還不跟我一塊進去看看你哥哥!”
“哦哦哦。”男人連連點頭,快走兩步跟上去,走女人一起進了病舍。
插曲來得快去得也快,話音消失的瞬間,院子裡就隻剩下了時今瀾跟池淺兩個人。
風吹進病舍,滌換著裡麵淤積的味道。
濃鬱的血腥味衝進了院子,時今瀾皺了皺鼻子,不由得問:“病舍裡的人怎麼了?”
“做活不注意,手指頭被切斷了。”池淺早來了一個月,習慣了這樣的情景。
海島交通閉塞,就是去最近的大毓島醫院也要半個小時,這還是在能及時調來船的情況下。
像這樣的情況,等不到送進醫院就來一命嗚呼了,儘管池清衍主攻中醫,病舍也沒有多麼嚴格的外科消毒環境,但已經是整個島最好的了。
“大家都是野草,都在這島上野蠻生長。”池淺抱著掃帚在時今瀾旁邊感歎了一聲。
時今瀾想,她現在也是野草。
這麼多的野草,“救得過來嗎?”
病房裡的血腥味源源不斷的朝院子飄散出來,時今瀾麵無表情的透過窗戶看著病舍裡的畫麵,很是隨意的將最後一句話問了一出來。
“要接指肯定是不行了,他的手指掉進木屑堆裡,直接被打碎了。”池淺沒聽出時今瀾話裡的意思,隻當她問病舍裡的那人,“爺爺在裡麵保他的斷指,不會有大問題。”
時今瀾聽著這答案,輕瞥了池淺一眼。
裡麵這個人會不會有大問題與她無關,她剛剛被壞了心情,不以為然的事情現在也斤斤計較。
血腥氣四處飄蕩,在院子裡衝撞,病舍裡麵不斷傳來的哀嚎聽著讓時今瀾覺得很吵。
“哎呦媽呀,哎,哎……”
適時,又是一聲哀嚎。
男人抽噎的聲音像膩膩乎乎的爛泥,聽的人皺眉。
時今瀾抬頭看了眼太陽,覺得也沒有再曬下去的必要了,轉過輪椅,準備回房間:“失陪。”
病舍裡哀嚎每一次響起都會伴隨著時今瀾身上的黑焰一跳,池淺在一旁偷偷觀察,以為時今瀾是對此覺得害怕,所以要遠離,放下掃帚主動送她回房間:“等等我。”
臨近中午,太陽直落落的灑下日光,曬得人刺眼。
時今瀾輕眯了眯眼,緊接著就湊過來道影子擋住了日光。
她抬頭看著身邊主動跟過來的池淺,心中腹誹:她不是害怕自己來著嗎?
時今瀾盯著池淺看了很長一秒,緩緩開口,眼睛裡還帶著幽幽的笑意:“你來陪我?”
這幾天的相處,池淺都沒見時今瀾笑過。
曬了半天太陽,這人的臉上有了些血色,紅潤白皙,鴉羽般的眼睫隨著眼尾揚起來,像一尾魚。
池淺微怔,隻覺得世界瞬間亮了一下。
這是被血腥畫麵嚇到了,所以需要自己提供一下陪伴服務?
可她記得時今瀾在書裡乾過那樣多的大場麵,現在會被這一點點哀嚎嚇到嗎?
池淺心中腹誹,有些疑慮,又接著統統被一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打消了。
要是時今瀾真的被嚇到了,她可得陪著她,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寧可做錯,也不能錯過!
“如果你願意的話。”池淺雙手放跟前,露出了一個打工人職業的微笑。
有趣。
時今瀾將池淺的反應全都看在眼裡,眼底不漏聲色的笑了一下。
這人害怕自己,還要真的來陪自己。
她倒要看看,她想對自己做什麼。
時今瀾動作輕巧的撥動輪子,調轉了輪椅的方向,臨時起意:“那我們出去逛逛吧。”
“好啊。”池淺乾脆點頭。
外麵沒有哀嚎,遍地都是春天的氣息。
出去可以放鬆心情,消除陰影,順便還可以增進感情,簡直一舉雙雕。
隻是剛從家門口出去,池淺跟時今瀾就遇到了第一個問題。
海島是座山,家家戶戶都是建在山上,池家位置相對偏僻,也陡峭,出門是一段左右坡道中間樓梯的路,輪椅無法通行。
這是什麼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池淺看著下坡的一溜長梯眨巴眨巴眼,轉頭看向時今瀾:“咱還去嗎?”
“為什麼不去。”時今瀾淡聲反問。
池淺調動自己的小腦袋瓜,想出了一個便捷,但又不太有邊界感的主意:“那我先背你下去,然後再回來拿輪椅?”
時今瀾注視著池淺,頓了一下,接著便輕描淡寫的對她道:“你也可以先幫我把輪椅拿下去,再回來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