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們家……也就剩你這一個……(1 / 2)

帝台豔宦 青草糕 5294 字 8個月前

“婉娘死了。”

初秋的陽光從樹葉間落下來,少女抬起頭,明亮的光斑照得她眼前一陣模糊。

青衣的少年握著劍,骨節都捏得發白。他在她麵前坐下,重複了一遍:“婉娘死了。”

少女動了動嘴唇:“怎麼死的?”

“陳家的紈絝要強娶她作妾,她不願意,就上吊了。”少年喃喃道,“她還沒有你大,她連生辰都沒來得及過……”

“哥……”少女垂頭,不知如何安慰。

婉娘與哥哥自小訂了娃娃親,從前家裡還沒出事的時候,也常來他們家走動。這些年她與哥哥雖苟活於世,卻不敢再在京城露麵,唯有每年到了婉娘生辰,哥哥會去偷偷看一眼她。也不求彆的什麼,隻是當個念想。

可是婉娘死在了她十五歲的生辰當日。

“阿姣,你看,這世道便是這樣。”少年的目光淒然落在她身上,“陳家派人去看過了,發現婉娘真的死了,隨後就走了,連句收屍的話都沒有。”

少女的眼神微微一動。

“哥,你是不是想……”

少年搖頭:“我就是去殺了那小人又能如何?反倒讓婉娘家雪上加霜。”

婉娘剛死,陳家的紈絝就死於非命,無疑招來嫌疑,他不能這麼做。

“阿姣,陳家在京城橫行霸道,連一個旁支都敢在天子腳下強搶民女,不過都是因為有陳首輔在朝中撐腰。”少年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還有那閹狗劉鈞,與他是狼狽為奸、一丘之貉!此生若不報仇,我簡直枉為人子!”

少女頓時一凜,四下張望,見沒人注意他們,這才緩緩鬆了肩膀。

“哥,這些話,我們出了京城再說。”

“阿姣,我不打算走了。”

少女愕然望他。

“大仇未報,我們豈可躲躲藏藏!一家慘死,都是拜這些人所賜!”少年激動道,“這劉黨、陳黨,在朝中一日,世上便會多一戶無辜百姓受難!你還不懂麼!我們不過是滄海一粟,可既然活下來了,便不能白白地活!”

少女猛地站起:“你想做什麼!”

“我聽說,近日皇宮正在招收新人……”

話未說完,便被少女打斷:“你想混進去當侍衛?哥,我們四處漂泊,連個戶籍都沒有,怎麼過得了皇宮核查!”

少年的目光略有躲閃,側過頭,低聲道:“我會有辦法的。”

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少女拔足焦急地追著,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哥——”

她從夢中驚醒,一個激靈坐起,險些從樹枝上滾落下去。

她一把扶住身旁樹乾,這才穩住了身形。

一顆心快要跳出胸腔,阿姣閉了閉眼,沉沉地吐了口氣,複才睜開眼。

正值深夜,頭頂月牙彎彎,星河高懸,遠處依稀能看見燈火樓閣,是這方圓十裡唯一的煙火之處。

快過子時了。

阿姣翻身下樹,輕盈地落了地。確認周圍無人後,她弓起身子,快速往那煙火之處奔去。

那是皇家的避暑行宮。

她一月前接到哥哥的來信,說自己被安排進了定州的避暑行宮當差,讓家裡人一切放心。語句樸實平淡,字也平平無奇,看得出是為了避開家信檢查而刻意為之。但兄妹之間自有一套密語,阿姣看得懂哥哥的意思。

她三日前抵達定州行宮,在外隱秘遊蕩了幾天,終於摸清了此處建築構造和守衛換班時間。

按照哥哥的意思,子時過後他會在東南牆角水渠邊等她。想到兄妹倆許久未見,她不禁有些雀躍。

行宮外有重兵把守,阿姣看著那一隊巡邏侍衛繞過牆角,立時從樹影中衝了出來。行宮附近大樹皆被推平,防的就是像她這樣的人藏匿其中,她需要在下一隊侍衛到來之前就翻入宮牆。

她如一隻雀鳥擦著草葉飛過,幾息之間便掠上紮著荊棘的牆頭。她貼著外壁,腳尖踩住一塊微微外凸的牆磚,屏住呼吸,讓自己的黑色身影與這夜色融為一體。但等了一會兒,卻遲遲沒聽到下一隊侍衛巡邏時盔甲摩擦的聲音。

她有些疑惑,卻也不敢錯過這個機會,探頭往宮牆內望了一眼。

不遠處,一個人影立在水渠邊,不是哥哥又能是誰?

她心中一喜,立刻一個縱身翻過宮牆,貼著牆根朝他奔去。

哥哥聽到響動回頭,朝她在唇邊比了個豎指。

她按捺住心頭欣喜,待到了哥哥麵前,才幾乎用氣聲道:“哥,外頭怎麼沒有人?”

害她緊張好久。

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年輕輕搖頭:“不知道。前幾日他們不是這個時間。”

阿姣蹙眉:“該不會是我們被發現了罷?等著甕中捉鱉?”

“不會。我們兩個不值得這麼大動乾戈。”少年道,“皇帝和一眾皇後妃嬪、皇子皇女現在都在行宮避暑,或許是貴人們另有什麼安排。”

不欲再浪費時間,少年匆匆道:“我喊你來,是因為我有東西要給你,這些留在宮裡不安全,你到了宮外把這些看完,然後就燒了,不要留下痕跡。”

阿姣接過他遞過來的一疊紙抄,塞入懷中,鄭重點了點頭。

“上個月入伏,皇帝剛來這行宮,隨行的還有劉鈞那廝,我身在外圍,隻能勉強打聽一些東西,雖不知多少有用,但記下來總不會錯。”少年道,“萬一我出了什麼事,你就……”

“哥!”阿姣瞪著他。

少年看著許久不見的妹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你從前總同我說,要徐徐圖之,要韜光養晦,可是我等不及。阿姣,你看看父親的下場便知道,這世上能靠得住的隻有自己!那劉鈞常年在宮中,偶爾出宮也是周圍圍得跟個鐵桶一樣,我隻有在宮裡才有機會下手。不過……你是個姑娘,你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倘若哥哥出了事,你就遠離京城,好好過日子去。”

“哥,我和你是一條心的。”阿姣道,“我手上還保留了不少劉鈞黨羽的罪狀,那些劣跡不是沒有人報官,隻是都被擺平了。還有與他沆瀣一氣的陳家,陳家家大業大,旁支的陰私之事更是隻多不少。你若需要,便在家信上提一句,我尋機會再詳細轉交你。”

少年應了一聲,催促道:“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回去罷。”

阿姣依依不舍地退了幾步,終究還是有些小女兒家的眷戀,想和哥哥多說幾句:“哥,你在這裡麵,他們不會欺負你罷?我聽說能在宮裡做侍衛的都得是成年男子,你就算篡改了人家的報名冊混進來,可看著也不像……”

少年臉上浮現出幾分不自然的表情,但黑夜裡看不清楚。

他輕咳一聲:“少操心這些!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闖蕩,把自己照顧好就不錯了!”

阿姣撇撇嘴,終於不敢再留,按原路翻出了宮牆。少年仰頭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牆頭,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又很快被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