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們家……也就剩你這一個……(2 / 2)

帝台豔宦 青草糕 5294 字 8個月前

他匆匆往自己的住所趕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走後,阿姣攀著外牆,又悄悄探頭,親眼看著哥哥進了房間,才終於跳下了宮牆。

住得好偏僻啊,阿姣心想,她的哥哥一定是因為沒有依仗,才隻能被分到這些地方住著。

不過今夜也好奇怪,她在牆頭看了那麼久的哥哥,竟然一隊巡邏侍衛都沒有經過,莫非這就是運氣?

她回到幽深的樹林中,靠著樹根坐下,點上火折子,去看那紙抄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字是用磨細的炭筆寫的,阿姣湊近了看,愈看眉頭愈緊。看罷,在心裡長歎一聲,把那紙抄上的東西都記下,點火燒了。

她熄了火折子,揉了揉眼睛,正準備趁夜色趕路離開,卻忽然覺得周圍聲音好像不大對。

遠遠地,似有喧囂。

她三兩下踩著樹乾上了樹,卻發現遠處的行宮竟然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子時已過,行宮中人早已歇下,怎麼會又突然熱鬨了起來?

她心裡疑惑,卻又不敢過去一探究竟。她猶豫著在樹枝上坐下,心想要不等這夜過去了再說,萬一哥哥有什麼新安排呢?

還沒等她想明白,一聲清晰的軍號就傳入耳畔。

阿姣瞳孔驟縮。

即便是在這幽幽深夜,也能看到從西麵而來的黑色鐵騎,舉著火把朝行宮衝來。

她倒吸一口冷氣。

就算是有刺客,也不至於出動軍隊,難不成——

有人造反?

造不造反,誰當皇帝,對阿姣來說沒什麼區彆,她也不關心。

可是,哥哥還在裡麵啊!這種時候第一個死的就是他們這群最底層的侍衛!

她再也忍不住,躍下樹梢,朝行宮狂奔而去。

此刻的行宮外當然不會再有人巡視。她熟練地翻上宮牆,舉目四望,隻聽殺聲震天,行宮中央已是一片火海,有零零散散的宮人往外逃,卻又被亂軍一刀斬下。

阿姣心裡一沉。

這裡是行宮裡最偏僻的地方,亂軍的目標是皇帝等人,一時半會也不會特意往這裡增派人手。阿姣咬唇跳下高牆,往哥哥的住所跑去。

亂軍應當是從外圍包抄而來,這裡已經被路過的亂軍清洗過一番,屍橫遍野,死狀可怖的宮人們七橫八豎倒了一地。

阿姣與哥哥走南闖北這些年,也不是沒見過死人,隻是如此大規模的屠殺,還是叫人心悸。

哥哥的住所門沒關,阿姣剛衝進去,就險些被門檻邊的屍體絆了一跤。

她低頭,借著月色,看清腳下是一名麵白無須的少年人,喉嚨已經被割開,死都沒有瞑目。

她又抬起頭,看清倒在床腳的人,不由驚慌失措。

“哥!”

兩炷香前還好端端的、會揉她腦袋的哥哥,此刻卻倒在床邊,被人一槍捅穿了左胸,閉著眼睛,生死不知。

她顫抖著手去摸他的鼻息,可夜風呼嘯,將門窗吹得哐哐響,她哪裡探得出那點微弱的氣息?

她抓著哥哥的胳膊,肝膽欲碎。

其實從哥哥進宮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兩人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阿姣曾想過,也許哥哥會被劉鈞察覺身份,死在劉鈞手裡,又或者莫名其妙卷入宮廷鬥爭,受冤而亡……可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想過會是這種結局。

怎麼、怎麼就突然有人造反了呢!

許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那滿是血汙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了開來。

“阿姣……”他氣息奄奄。

“哥!”她驚喜地小聲叫著,又抽抽鼻子,想要扶他起來。

“彆。”他每說一個字,都好像很費力,“你……走。”

“我帶你一起走。”阿姣道,“現在外麵沒有人,我可以帶你走的!”

他艱難地轉了轉眼珠,微不可察地搖頭:“來不及……我快要……”

他今夜不當值,按理不該出現在外麵,是他與同屋的人借口說要解手,才出去見了妹妹一麵。可不成想,回來剛睡下不久,便感覺大地一陣顫動,伴隨著陣陣驚呼,鐵甲交錯之聲接踵而至。

同屋的人是個急性子,打開門就要看看是怎麼回事,不料正好被叛軍一刀斃命。而他本來想躲一躲,卻還是被叛軍發現,他雖有武藝傍身,若在平時或許還能一戰,但當時手無寸鐵,屋內還沒有其他出口,又豈是對方對手?

他能感覺到生命從自己身體中快速流逝,他看著麵前哽咽不已的妹妹,不由感到萬分後悔。

倘若……今夜不曾約她就好了。

可是上麵的人做事,哪裡會讓他們這些塵土裡的人知曉呢?

“哥,哥,求你再堅持一下,我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阿姣收住眼淚,咬牙想找東西給他止血,卻被哥哥按住了手指。

他沒用什麼力道,可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便不敢再動。

“聽我的,現在就跑。”他幾乎是在哀求她,“我們家……也就剩你這一個了。”

他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她的袖子上,她下頜繃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他的話是對的。她現在一個人逃跑,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阿姣。”他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催促著。

她抬起頭,努力握了握他的手:“好,我這就走。”

她鬆開他,在他的目光中,一步一步退了出去,然後跑出了大門。

後背被汗水打濕,夏夜的風一吹,卻又激起陣陣涼意。鼻端縈繞著揮之不去的血氣,讓她無端想起了早逝的父母。

他們死的時候,她才八歲,甚至都沒有見到他們最後一麵。

而如今,就連哥哥也要離自己而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