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癲 朕與將軍解戰袍(一)……(1 / 2)

眾所周知,大奉一眾開國武將,釋兵權之後,都領了爵位當了公侯,每逢朝會就捧著玉笏板在朝堂上裝死。

戶籍排查,他們不懂,商稅農稅,他們也不懂。他們大多數草莽出身,隻懂怎麼帶兵打仗搶地盤,以前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在陣前用各種不堪入耳的粗口把敵軍將領罵得狗血淋頭、氣弱三分。

在一匡九合之後,他們的特長不再有用武之地,愛好也換成了在自家院裡種地、去西郊河裡釣魚,以及偷偷摸去市集打牌喝酒、賭點小錢。

他們手下原本的軍隊被拆分成無數支,再混編入其他的隊伍裡,有的鎮守北鎮,有的保衛南疆,跟隨在宣武帝最信賴的直屬將領手下,繼續保家衛國、征戰沙場。從那時起,世上不再有振武軍、虎翼軍、驍狼軍……它們從此並入同一支軍隊,那就是大奉軍。

即使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兵,但將軍仍然也還是將軍。數十位屍山血海裡走過的將軍聚在一起,一瞬間仿若戰鼓錚錚,將人的心神猛地拉回到那狼煙四起的沙場上,伴著戰馬嘶鳴,腥風血雨迎麵打來。

沒有人能扛得住這氣勢逼人的凝視。

李正瑜迅速的離開了,背影頗有幾分倉惶,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

喬知予籠著手,好整以暇的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

剛才她那句話倒也不算嚇他,依她對宣武帝的了解,李大人這尚書令之位,估計是坐不久了。老尚書平日就喜歡犯顏直諫,仗著自己資曆頗深,對宣武的各種決定指指點點。宣武乃開國之君,心機深沉、劍戟森森,禮賢下士隻不過裝裝樣子,他竟還真當他是個仁君。

在建福門下,錢成良、庾向風幾個見他們把這一向嘴毒的世家老頭氣走,缺德的笑得好大聲,然後拉著喬知予,七嘴八舌的說今晚大家必須在安樂坊小酒館走一桌,好慶祝與這些腐儒書生的首戰告捷。

喬知予還沒來得及應承,王福公公就滿臉慈祥的向眾人走來,躬身行了一禮,溫聲笑道:

“諸位將軍快快鬆手,放喬大人走,喬大人還有得忙呢。”

“傳聖上口諭,陛下讓喬大人去麟德殿一聚,有要事相商。”

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宣武需要與她相商的要事少了許多,如若是朝會之後非要讓王福傳口諭讓她,那麼不是下棋,就是吃飯。

果然,隨王福繞過紫宸殿,穿過皇城中長長的回廊,抵達麟德殿的偏殿時,就看到宣武已經坐在桌前等她。

桌是紫檀雕花螺鈿圓桌,華美精致,喬知予打眼一瞧,桌上都是她愛吃的菜,口味也偏清淡,明顯是為她準備的。上次她推拒了與宣武一同用飯,沒想到這次他竟直接把她請到飯桌前。

“陛下,要事?”喬知予掃了眼圓桌。

“坐下吃飯。”宣武笑了笑,沒有解釋,隻是招手示意她坐下。

如若是平時,哪怕宣武是天子,喬知予也不一定給他這個麵子,可今日桌上的菜實在太對她的胃口,讓她可以勉為其難的低一下頭。

有蝦有魚,蝦是海蝦,魚是海魚,還都是新鮮的。盛京位於內陸,並不靠海;大奉初建,亂世中被毀的驛站還未完善,各地官道也未疏通,交通不便;而且如今才十月初,氣溫也不太冷,無處取冰。此時在盛京,要想吃到新鮮的海蝦海魚,可是一件相當奢侈的事情。

宣武必定是以權謀私,調動了國家機器輔助,才獲得這些新鮮吃食。

角色定位有些不對啊?喬知予心下覺得有趣,這輩子她分明是屍山血海裡走過的大將軍,為什麼在此刻會聯想到“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要知道上輩子她真做妃子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海蝦海魚固然難得,但也不算什麼,真正讓喬知予挪不動步的,是桌上那白玉瓷盤裡煮得紅彤彤的大閘蟹,個個都有海碗那麼大。大閘蟹難養,又易死,這麼大的蟹,一看就知道是蘇湖一帶養出來的,運到盛京,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

金秋十月,正是蟹最肥的時候,母蟹蟹黃油脂細膩,公蟹蟹膏豐腴滑潤,此時吃蟹,實乃貧瘠的人生中一大樂事。

淨過手,喬知予施施然坐下,倒了茶水仔仔細細的啷碗,然後又慢條斯理把開蟹的小刀叉擦洗一遍,準備飽一飽口福。

宣武帝也不催,隻是靜靜的看著喬遲把這些繁瑣的事情一點一點做過來,那雙一向銳利的眼眸不自覺的柔和起來。

雖為袍澤,但喬遲和大家一直不太一樣,他出身世家大族,在生活的細枝末節上總有些講究和矜貴。

首先便是愛乾淨。軍營裡都是大男人,洗漱不便,大家都較為邋遢,十天半個月不洗腳洗澡是常有之事,故此每一個營帳裡的味道都濁臭不堪。初入伍時,大奉軍勢力弱小,將士無不灰頭土臉,不如意之處他咬牙忍了,後來隊伍壯大,他便忍無可忍,麵沉如冰的在校場上把每個一身臭氣的將領都狠狠抽了一遍。

那是喬遲第一次發怒,也是大家第一次挨抽。

也是從那次起,大家才發現,這個年齡最小的兄弟不僅腦子好用,身手也極好。不用任何武器,光是巴掌抽到人的身上,就讓人皮肉火辣,疼到骨縫裡。而且他手勁毒,心還狠,一旦動手,不把人揍到爬不起來絕不停手。

軍營裡,拳頭便是最大的道理,很快,所有將領都被迫遂了他的意。連脾氣暴躁又陋習不改的鄭克虎在被狠揍幾次後也轉了性,明白在外征戰可以一個月不洗澡,但去見十一必須衝個涼,不然鐵定要被這小子整。

平日裡,喬遲也不愛和大家一起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