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媗手支著桌子,臉埋在臂彎裡。
蕭複等了她一些時候,她仍是這副死氣沉沉的姿態,他終於失去了耐心,一把將她扯起來,入眼就見她在流淚。
蕭複朝外睨過,那兩婢女急忙帶上門,他轉頭瞪著虞媗,她也看著他,淚珠接連順著臉頰滾落。
她大抵是蕭複見過的最愛哭的女人,難過了哭泣,受委屈了也哭泣,蕭複最鄙夷的眼淚三天兩頭掛在她臉上,好像對著他除了哭她就不會笑了。
蕭複張開手掌蠻橫的抹掉她臉上眼淚,“笑。”
虞媗沒笑,眼淚仍在流。
蕭複煩躁的嗬斥她,“你再敢哭,我現在就去宰了荀釗!”
虞媗一臉呆滯。
蕭複覷起眸,轉步欲出去。
他剛走一步,身後探來兩隻手,軟軟抱住他的腰,她的臉貼在他背上,他聽她呢喃,“蕭複,你能不能彆造反?”
蕭複走到這一步不是突然心起,他為了這一天蟄伏多年,不可能因她幾句話就改變了主意。
“這不是造反,我不過是拿回我該得的東西,”蕭複淺淡道。
虞媗懵了一下。
蕭複掰開她的手,回身捧起那張臉,視線從她的眉目流連到朱唇,虞氏天生貌美,這份美貌到她身上更加出眾,她是虞氏最後的公主,嬌養長大,最後落入他手中,虞氏給他的禮物他很喜歡,喜歡到願意容忍她的一些小毛病,隻要她一直呆在他身邊。
他低頭噙住那唇,淺啄深嘗,在她想退縮時又鬆開了,他譏笑她,“你以為,沒有我,你皇兄就能保住皇位?”
“皇兄剛即位,他說過會勵精圖治,絕不負天下百姓,你權欲熏心,那些百姓不會依順你,”虞媗大聲反駁他。
蕭複似笑非笑,“天真。”
虞媗還想爭辯。
蕭複打開門,拉她往外走。
明澗提早叫人備了馬車等在府外。
蕭複將她抱上馬車,馬車迅速朝城西駛去。
幽州不算大,馬車沿著行道走,越往西越能看見粥篷聳立,沿街男女老少都在排隊領粥,看到蕭府的馬車竟都注目,隨即悉數跪地,揚聲高呼,“陛下萬歲!”
那些人衣衫襤褸,食不果腹,明顯是流民,幽州如今太平,這些流民一看就是從青州流亡過來的,蕭複接納了他們,他們也認蕭複為主。
虞媗望著那滿地人,喉間苦澀一片。
蕭複撕開她心底最後的希望,“民心向的是我,你的皇兄該退位讓賢。”
虞媗放下車簾,疲憊的靠在車壁上,“不是,你用小恩小惠迷惑了他們。”
“我讓他們有了安居之所,可以在這裡紮根生存,你皇兄給了他們什麼?”蕭複問道。
虞朝曦即位不過一年,青州動亂,朝堂儘在宋子元掌控之中,州府有節度使,他這個皇帝等同傀儡,沒什麼好糾結的,蕭複不反,也會有其他人反,這是必然發生的事。
虞媗道,“皇兄沒錯,是父皇留下的爛攤子,皇兄已經竭力維持了,如果沒有你,最多兩年,皇兄一定會鏟除宋黨,還朝堂清明。”
“兩年?”蕭複像聽見什麼笑話,極為諷刺道,“我就是給他十年,他也站不起來,廢物就是廢物,以為將你給了我,就能保住皇位。”
他抬手往虞媗臉上拍拍,“或許你遞信去鎬京,讓他主動讓出皇位,我饒他不死。”
“你休想!”虞媗眸子煞紅,抓起那隻手發了狠的咬緊。
蕭複眉頭皺起,敢咬他,這可是她自找的。
他五指發力,骨節堅硬的她咬不下去,他手指翻轉,不過眨眼間就扣住她的脖子抵在後方憑幾上,他冷漠的笑著,“我若是你皇兄,殺了你都不會將你送人,他都不要你了,你竟然還上趕著護他,愚蠢至極!”
“你懂什麼!”虞媗立時嗆了他一聲,虞朝曦於她而言,即是兄長也是父親,母後去世後的那幾年,她過的不如一條狗,是虞朝曦求父皇將她養在東宮,虞朝曦教她讀書識字,虞朝曦讓她真正像個公主,沒有虞朝曦就不會有現在的她。
在她心中,皇兄是天,誰也不能越過他,就是蕭複也不能!
她吼出這一聲,表情變得絕望,整個人有種易碎的脆弱感,蕭複慢慢放開她,眼睛一瞬不眨的盯著她,她縮成一團,兩手捂住臉,壓抑的哭聲泄出來,很輕很細,就像是幼崽被母獸拋棄時,無助的哭叫。
被人拋棄的滋味,蕭複嘗過,他母親死後,他父親讓他滾,他身無分文的滾出了蕭家,那時他才十七,十七歲能乾什麼,他做過苦力,當過漁夫,為了一塊餿掉的饅頭,跟乞丐打過架,甚至茹毛飲血,他爬到如今的地位,是他靠著自己的一雙手掙來的,所以他很看不起虞媗這種人。
虞朝曦不要她,他可以將她養在身邊。
沒用的菟絲花就該攀附大樹,為什麼還要跟他矯犟,他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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