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現在。
馮如慕站在橋對岸,遠遠看著剛才發生的那出鬨劇。
意料之內。林肴性格直率,處事張揚,似乎根本不屑去設計埋伏。倒是他身邊那個陌生人,令馮如慕有些好奇,那人用了什麼法子來震懾住那條喝醉的瘋狗的。
他往前走近了些,來到夜宵攤外停放車輛的空地。
空地兩邊灌木鮮少修剪,高度足夠他藏匿行蹤。
確認完四周環境,馮如慕叫住一個路過的青年,指了指還在店裡的醉鬼,佯裝慌亂。
“我的貓跑到他車引擎蓋裡了,他剛答應過來開蓋子,可是掛完電話又開始喝,現在都過去快半小時,貓都聽不見聲了。您能去幫我催催他麼,我貓在裡麵我不敢走開……”
不知信了還是沒信。青年接過馮如慕遞過來的幾張鈔票,沒再多打聽,走去店裡找那位醉漢了。
醉漢此時喝得暈頭轉向,聽完放下酒杯,罵罵咧咧往外走。回頭見青年沒跟來,走到自己車前打開車門,直接把車發動了。
引擎發動了一會,醉漢才走下車,站在車邊打電話叫起了代駕。
醉漢連引擎蓋都沒打開看過,掛了電話,又回到了店裡。
馮如慕這時才從灌木叢後走出來,找到他的車,用彎刀撬開後方車門,爬了進去。
沒等多久,就聽見周圍一陣嘈雜。
是醉漢一行人在外麵相互告彆。
代駕司機把折疊車放進後備箱,再上車時,他照常一樣抬頭看了眼鏡子。
這一看,冒了冷汗。
他揉揉眼睛,又確認了一次。
剛才明明隻見那醉漢上車,可是現在後座卻坐著兩個人。
司機硬著頭皮問:“朱老板,你朋友和你回一個地方麼?”
那位姓朱的醉漢躺在後座一動沒動,貌似睡著了。
“朋友”開了口。
“我車停在前麵街口的地下停車場,你開到裡邊把我們放下。這車你替他按導航開回去就好。”
聽他吐字清晰,中氣十足,既不像喝醉了酒,也不像遊魂野鬼,代駕安心了些。他點點頭,按著馮如慕說的地方開去了。
周林兩人在後邊跟著,跟到了地下停車場。這裡近乎荒廢,人車稀少。林肴感覺些許不對。
他問周祝錦:“這車停的是不是有點久了。”
說完朝汽車走去。
銅柄一揮,後車門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
馮如慕從車裡躍出,他手裡拎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朝暗處跑去。
林肴沒有遲疑,跟著追過去。
馮如慕手上掛著個成年人,行動不便,沒多久就被林肴追進了死角。
眼見逃不掉,他索性把男人往旁邊地上一丟,轉過身來麵對林肴。
林肴也原地停了下來。隔著數米,冷眼看他。
“你搶走了陸六葉的石頭麼?”
“對。”
馮如慕不敢鬆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防備著林肴的突然進攻。
林肴卻是雙手抱在胸前。命令道:“你把他的任務完成了。然後跟我回去。”
至於怎麼處置,那是安聲曉的事。
馮如慕眼皮一跳,不太確信自己聽到的話。
再想想對麵是個什麼生物,又笑了出來:“林肴,你在說什麼啊?”
他踢了一腳地上那個還在昏迷的人:“我為什麼要用你們那種簡直像過家家一樣的破規則。折磨一通再把他完好無損地放回去?”
擔心司機的安危,周祝錦先是趕到了車前。確認司機隻是昏倒在駕駛位後,他手指往司機的頭上輕輕一點,代駕司機頓時驚醒過來。
看見司機把車開出停車場,周祝錦才放下心,順著林肴他們剛才的消失的方向去尋人。
等他趕到,正看見馮如慕在放聲嘲笑著林肴。
馮如慕指著地上醉漢罵道。
“林肴,你不是不懂情感麼?我來告訴你,這種東西,就叫人渣!”
他語氣裡夾著怒意:“這種時候應該怎麼做知道麼?你該為民除害,你該送他去死!而不是拿著你那破爛武器對他講什麼折磨什麼狗屁的懲戒,最後還要把這人渣的怨恨轉到自己身上來受。不荒唐麼?”
林肴挨馮如慕披頭蓋臉數落一通,表情變都不變。連周祝錦都不認為他聽進去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醒了過來。
馮如慕手臂上的石頭依然在履行程序,張開一張光幕,亮在了男人眼前。
屏幕裡播放著這個男人站在馬路邊,拿著木凳往一個女人肩膀砸去的畫麵。
馮如慕也看見了那光幕,搖頭苦笑,他真的搞不懂這群怪物:“原主都不在了,就剩個石頭,也要繼續完成任務嗎?”
畫麵還在播放著。木凳散成幾段,掉在地上。圍觀的人們繞成一個圈,但沒有人出來勸阻。
幾個人從旁邊小賣部裡拿著煙酒零食走出來,拉住還在不停對著倒地的女人腳踢拳打的男人,像是在喊他走。
女人仰麵倒地,已經久久沒有動彈。發現那群人要走,隨手抓過身邊斷木頭腳,掙紮著坐起,要朝那群人拋過去。
正要投擲,她好像突然看見了什麼,舉高的手定在了半空。此時人群中擠進來一個小男孩,抱著她嚎啕大哭。
“林肴。”馮如慕盯著光幕裡的女人,聲音沙啞問他:“我媽年輕時候是不是還挺好看的?”
又自言自語:“石頭這尋仇的係統真強大啊……我根本記不清楚他長相,也是到今天看到任務才知道他的名字。僅僅憑借怨恨,這樣都可以找得到人。”
見林肴無動於衷,馮如慕看向了林肴身邊那人,那人神清骨秀,目光溫潤,仿佛周身籠罩著一層柔光。有一瞬間,他竟把眼前人看錯成了關抱月。
馮如慕情緒鎮定了些,緩緩道出他的故事:“我爸那天出門進貨,這人渣來我們店裡買煙,看到家裡隻有我媽在,就想不付錢直接拿走。我媽追出門,把煙搶了回來。他嫌丟人,下午帶了四五個人跑來我家搶貨打人。家裡本來就拮據,又被這群渣滓一番掃蕩,我媽氣的想和他拚命。”
“我在外麵玩,來了大孩子,告訴我,我媽在店裡被打了。我跑回家的時候,我媽已經一身土坐在地上。她後來和我說,如果不是當時恰好看到我,她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錯事。”
馮如慕朝地上男人的肩膀上用力踩了下去,男人發出一聲慘叫。
“到現在,我媽還經常會被肩膀上的舊傷疼到抬不了手。為什麼這人渣倒是吃喝玩樂,過的逍遙。”
“彆來阻止我了,林肴。”馮如慕看著手裡那把彎刀,“這是我自己的恩怨,你讓我親手把他解決。解決之後,我不會再參與你們石靈的事了,好麼?”
“我要去找關抱月了。就算你們這群家夥都不在乎他去了哪,我也一定會找到他,因為我是他的拯救者啊……”
聽見“拯救者”三個字,原本麵無表情的林肴臉上出現了一絲動搖。
馮如慕舉刀刺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周祝錦感到額邊青筋狂跳,是馮如慕的殺意傳了過來。
來不及反應,他已經衝到了馮如慕和那個醉鬼之間。
和“家裡”立下的規定其三,是做好隨時殞命的準備。
那是令他厭惡又懼怕的,祝神無法逃避的宿命,“拯救眾生”。
哪怕以命換命。
馮如慕見麵前突然闖入一個人,也是一驚,正揮下的彎刀頓了頓。
原本站定不動的林肴,發現了這短暫的停頓,說時遲那時快,甩過去一鞭,把馮如慕卷起,砸到遠處牆壁上。
林肴閃身站在周祝錦麵前,手上的石頭因為剛才的攻擊開始劇烈閃爍。
他扭過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周祝錦,有些不解:“周先生?”
周祝錦語塞,這個自己都覺得可笑愚蠢的行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和林肴解釋,隻好指了指身後瑟瑟發抖的男人:“我得救他……”
林肴沒再發問,隻是和他說了一句:“有我在,你不用這樣。”
他語氣平淡,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安慰或者偏袒,但好在,也沒有嘲諷和蔑視。
馮如慕從地上爬起,朝著林肴他們再次衝了過來。
林肴回身一腳,把還在地上趴著發抖的男人踢到了另外一邊。男人重重摔在地上,差點又暈過去。
周祝錦目光順著那人被飛踢出去的曲線劃了個圈。
再回過頭時,恰巧跟急刹住腳步的馮如慕對上了眼神。
顯然,對麵這人也沒搞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林肴不是來救人的麼?
馮如慕左右看看,仍然是選擇衝向林肴他們。
看見馮如慕敗給了石頭的審判本能,林肴麵色冷漠:“說得多麼好聽,你這不還是崩離了麼。”
他餘光瞥了眼周祝錦。
周祝錦心領神會,自己再不快些走開,林肴怕是也要抬腳幫他一把了。
此時馮如慕全然被石頭影響著,除了林肴之外的人都不顧。周祝錦來到那個嚇得腿軟的男人身邊,把他撈起拖到一旁的時候,遠處兩人已經打得不可開交。
周祝錦這才理解了剛才林肴對他說的話,的確不是在安慰人。
林肴打鬥時隻管進攻,根本不防。
馮如慕滿眼帶恨,刀刀入肉,林肴躲也沒躲,順著彎刀揮來的路徑就往前回擊,馮如慕收招不及,也被劃上幾道。
等被林肴逼退到牆邊,麵前林肴也已經遍體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