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水滴撞擊地麵,像不絕的淚滴。
夏紀剛張開眼就被眩暈感淹沒。微光中,紅棕的瞳仁混沌一片。他大口吸著潮濕的空氣,額頭一跳一跳的疼。
記得昨天。。畢業晚會鬨得太歡實,和小霏兩個人喝多了。
這是什麼破地方,是夢還沒醒?沒醒也要逼自己醒,實在是快憋不住了。稍微一動,周身窸窸窣窣一陣怪響。
乍一看是白色的床單,實則鋪了一層塑料布?
“小…小霏?”
想要活動雙手,手腕處傳來束縛的鈍痛。夏紀眼裡這才恢複一絲清明,
“有人嗎?!”
乾啞的聲音在不大的空間中回蕩。
不時,遠處更加沉寂的黑暗中,傳來強有力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節奏很穩,越來越近。
心跳隨腳步聲一齊增強。
幾縷月光從窗簾窺探進來,在來人的發絲上投射出冷冽的銀光。
“我說…你們這麼玩也太過了吧?段世霏呢?”
同樣閃著銀光的還有一雙冰冷的瞳仁,和他手中鋒利的刀刃!
夏紀倒吸一口涼氣,這下徹底清醒了。
他努力平息著錯亂的呼吸,腦子裡飛速反轉著各種生還方案。
“一定是他們想出的什麼整人遊戲吧。。哈哈!你什麼時候也這麼無聊。。”
來人麵無表情的走近床邊,沒有答話。
夏紀眼睜睜看著刀尖直逼而來!
“啊啊你要乾什麼! 有話好好說啊,宰了我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來人直直盯著夏紀那雙恐懼到而痙攣的眼睛,似欣賞藝術品一般緩緩俯下身來。
“你現在放了我,我保證!什麼都不會說!…” 掙紮中,夏紀的聲音也開始顫抖。
對方仍不為所動,苦澀辛辣的氣味瞬間填滿兩人間咫尺的距離。
夏紀咬緊牙關,
旋起腿來狠狠往身上人的腹部踹去!
吱呀一聲,
床板隨著劇烈掙紮發出歎息。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於鼻腔擴散,蔓延開來,
鑽入所有感官。
。。
好亮眼。
眼睛聚焦於天花板,藍天高高嵌在原木窗框裡,雲朵在裡麵緩緩平移。
天窗邊緣吊著一棵深綠的藤蔓,纖長的順到枕邊。周圍充滿甜膩的植物氣息。
空氣是暖的,被子是軟的,嘴裡是鹹的。接著耳邊渾厚的一聲:
“你小子咬人這臭毛病還沒改過來?!”
夏紀頭發睡得亂七八糟,使勁搓搓眼角才看清眼前。段世霏緊縮著的眉頭,用一雙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瞪著自己。
剛剛怎麼回事兒?本來記得做了個特複雜的夢,被他小霏哥這麼一嗓子的蹤影全無了。
“我看看,”
夏紀一把抓住小霏的手。可還沒見著一根毛,段世霏就把手抽走,著急忙慌下床換上長褲。
夏紀乾脆身子一軟又陷回了被窩,
“怎麼,見紅了?”
“你!”
段世霏那句 ‘你大爺的!’ 都到嘴邊了,但麵前零落的行李不允許他跟夏紀耗。他知道這小子來勁了沒完沒了。幸虧昨夜臨時抱佛腳洗的內衣褲都乾了。段世霏把衣物破抹布似的團成幾個球,塞進密封袋裡丟進大行李箱。
右手虎口上鮮紅的牙印不耽誤他收拾。他早上聽見這小子哼哼唧唧醒不過來,尋思兩巴掌把人拍醒得了,沒成想被反咬一口。
夏紀眼珠子左右轉,百無聊賴的追蹤著眼前人厚實的背闊肌。
近些日子這貨早出晚歸的。問了就用保密協議搪塞回去,給他神秘的。現在更狗了,今天早上走,昨晚上才知道吱聲。
“小霏~ 我啊。。” 話沒說完,夏紀打了個大哈欠。
段世霏看了眼表,使勁撓後腦勺:
“有屁快放!不是說了今天出差?”
“我。。餓了。” 夏紀順著之前那口氣,完整的打完了一個哈欠。
段世霏邦的一下合上行李箱,用下巴指揮床上的懶鬼:
“冰箱裡呢,自己起來熱。”
說完回頭瞪了一眼,見人沒什麼精神頭的還呆坐著,段世霏歎口氣又麻溜走向廚房。
夏紀看著他匆忙的背影,嘴角止不住上揚。
一低頭,一個盛著藍藍白白藥片的托盤壓在自己腿上,嘴角又耷拉下來。這下精神頭更加不好了。
小霏把水杯懟夏紀臉上,但語速放慢了許多:
“來,空腹把藥吃了。我不在這幾天記著數,彆吃差了。”
那能叫幾天?那是整整一個月! 什麼差事非得把人調出去那麼長時間,他領導也真放心讓這條傻狗執行什麼高機密任務。
夏紀一個一個數著藥片,
“醫生都說了可以逐年減量,我這都沒症狀了~”
“你通過評估才幾個月?謹慎著點。”
夏紀接過水杯瞄了一眼表,才七點,“一起吃個早飯的時間都沒有?不是下午的飛機?”
“臨時去接我戰友。”
一口一個戰友喊得親切。夏紀記得那小子,整天跟著段世霏屁股後麵轉悠。
“你就非得接這個苦差事?那麼急趕著升遷?”
話說出口,夏紀才覺著反倒像是自己怪不懂事兒似的。正想再說點什麼圓一下,迎麵小霏的大手就蓋過來,使勁揉自己的頭發。
像是安撫什麼炸毛的小動物一樣,直讓人心裡不爽。
“你知道這案子我查好長時間了,終於才見著點頭緒。”
“那。。大概的方向你總得讓我知道吧??”
段世霏眼神定定的看著夏紀,不可動搖中又混雜著無可奈何。夏紀的後遺症是慢性的,加上藥物控製確實已經好差不多了。段世霏這麼一琢磨,他今早臉色不好說不定。。
“夏紀,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是不是。。” 段世霏思考片刻,繼續問:
“做噩夢了?”
段世霏說著用拇指輕輕壓了下虎口的牙印,才發現真破皮了。
“啊?” 夏紀腦袋一歪,現在說著案子的事兒呢,小霏可真會岔開話題。
“好像。。” 夏紀咂咂嘴,彆說還真有點鹹鮮的味道:
“夢見大豬蹄子了。”
一聽這話,小霏就用那隻安撫完人的大手一掌拍歪了夏紀睡炸毛的腦袋瓜子,轉身繼續整理行裝。
真白特麼操心。
剃須刀劃過下頜,從白花花的泡沫中間推出一道乾淨的小麥色皮膚,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頜線。
衝去全部泡沫,鏡子忠實的映出段世霏臉上的憂心忡忡。
自從從夏紀的資料上看出端倪,段世霏就知道那個變幻莫測的定時炸彈還未解除。如果能了卻多年以來的心病,讓生活徹底回歸正軌,冒點險也值得。
想起來之前夏紀在工作上還碰見了什麼老熟人,段世霏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雙手撐著洗麵台,閉目凝神,似虔誠的祈禱。
另一邊臥室裡,夏紀也沒好受多少。
一想到段世霏那狗狗祟祟的樣子就來氣。夏紀乾脆掀開被角跳下床來朝衣架走去。
段世霏把毛巾掛脖子上,邊擦臉邊走回臥室。抬頭一看謔,
“今天不打算下床了?”
“我晚班~”
“不是叫你彆額外給身體添負擔嗎?”
我晚上回來也見不著你人影啊?夏紀這樣想著,看見小霏套上灰藍色襯衫。
小霏的話雖然成了耳旁風,但他的身子成功變成了焦點。
畢竟小霏平時都在局裡換衣服,也是機會難得。夏紀聚精會神看著。
一顆一顆扣上紐扣,扣好喉結處最後一顆紐扣,段世霏動作淩亂起來,東摸西找的,
“哎,你看見我皮帶了沒?”
夏紀把眼睛眯的細長:
“先幫你係領帶吧,來。”
夏紀自己的領帶向來能扭出個花來。段世霏不情願了幾秒,還是拿了黑色的領帶朝床邊走去。
他俯下身,寬大的背當去了天窗的光,壯碩的胸膛填滿了夏紀全部視野。
夏紀仔細在小霏脖子上調整著領帶長短。雖然感覺出小霏有意撐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但是還是能從他喉結處聞見刮胡膏清爽的香氣,似有似無。
“你最近是不是又壯了,跟頭牛似的。”
認識算小半輩子了,段世霏能猜到夏紀那點小心思。
“我一直這樣。你老老實實修養,體格才能恢複不是?才幾個月就複工還夜班,給你能耐的。”
夏紀停下手上的動作,留一個鬆鬆的領結掛在段世霏胸前,眼睛直勾勾盯著小霏:
“這麼說,我以前和你差不多?”
段世霏也不能睜眼說瞎話,這小子現在也比自己矮一個頭呢,
“那。。還是差點。”
夏紀見過一張記憶之外的合照。
裡麵和小霏兩人都穿著白色的校服,小霏抱著個籃球笑得呲牙咧嘴,像是贏了什麼比賽。
“那我體格巔峰是什麼時候?打籃球那陣?”
“你從誰那聽說的?” 段世霏頓了頓,繼續道:
“你看看,又變相打聽了不是?醫生不都說了彆總惦記著以前才能更好康複。。咳!”
夏紀把領帶使勁兒一擼。他小霏哥不但閉嘴了,氣兒都要喘不過來。
“沒控製好力度抱歉啊,小霏哥。”
馬上就要出門了,這點生命危險段世霏也沒多計較。但轉念一想,腰帶是他昨晚上就備好了掛在衣架子上的,
“你藏我皮帶乾什麼?”
“你同事有手有腳,他不會自己去機場嗎?” 夏紀所答非所問,故意找茬似的。
“現在較個什麼勁,因為什麼,就因為我沒早點告訴你?”
臨場發揮都這麼詭計多端,早一個禮拜告訴你小子,就早一個禮拜跟我鬨彆扭。等等。。
“你吃醋呢?還吃我戰友的醋??”
不知是急中生智還是福至心靈,段世霏沒等夏紀說話就自己先反應過來了。這方麵的眼力見彆說十年前,就是三年前這狗腦子都未必立刻參悟得出來。
但悟出來也未必是好事。
夏紀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從床上蹦起來:
“小霏!你覺得我就那麼會無理取鬨?告訴你!你家裡什麼態度我看的出來,”
本來就有點大病初愈的輕飄飄,還踩在軟綿綿的床墊上,夏紀整個人喝醉了似的東倒西歪。
段世霏忙上前穩住這個清醒的醉漢,卻被一把撇開了手。
“彆讓我發現你瞞著什麼不該瞞著的!不然! 不然我!,” 夏紀話說半截,跟隻跳出魚缸的金魚一樣,張著嘴乾瞪眼。
到頭來卻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籌碼能拿出來威脅小霏的。
充滿怒氣的氣球被拔了氣栓乾癟下去,夏紀的色厲內荏現了原形。還剩一股子絕望填在兩人之間單薄的沉默裡。
“哎呦嗬!嘶。。疼!”
這聲疼是段世霏喊的。他捂住剛剛被咬破的虎口,臉上大寫的猛漢委屈,
“你劃到我手上的口子了。”
夏紀找出創口貼給小霏貼上的時候,氣也消的差不多了。
段世霏見咬人精的毛順下來不少,說不定能聽進去幾句勸,
“夏紀,和過去說再見吧。你之前那麼努力做康複訓練,不就是為了回歸正軌好好生活?彆一個不小心前功儘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