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之夏(3) 鳥鑽貓窩……(1 / 2)

[足球]ms喵鶯合集 caisq 5956 字 2024-03-31

電台的節目裡,隨意穿插著播送天氣預報。舍甫琴科聽見房門外屋子的主人,馬爾蒂尼克製而又紳士的敲門聲的時候,才剛剛接收到那溫柔女聲播報的突如其來的暴雨。這座城市的排水係統在經年累月的風雨裡已經老化,一到雨季,空氣便變得異常潮濕。其實往年的降雨量並不大,隻是今年的米蘭隔三差五便下暴雨,也許冥冥之中也算是一種氣候的失靈。

暗沉的天際墜落著,倒映著橙色光影發射的白茫茫的雨珠,隔著一扇玻璃窗戶。

舍甫琴科來到米蘭已經一個月了。即使意甲有世界上最好的後衛,即使人們都說如果他能進十個以上的球便是一個足以優秀的球員了,他卻固執而又天真地認為,他總能做到的,他一定能成功的。而他也確實在未來那光輝燦爛的歲月裡改變了過去烏克蘭球員總是單程朝聖的曆史,成為第一個被意大利記住的烏克蘭球員,更成為了世界上最好的前鋒之一。

朝聖這個詞,總是往往用來詮釋有重大的道德或靈性意義的旅程或探尋。它往往是前往自己信仰的聖地或其它重要地點的旅程,而很多人會由於饑餓、疾病、寒冷和不勝苦累而死去。路途上氣候變化無常,時而是風暴,時而是飛雪,時而又是泥石流和山體垮塌,翻越許多座終年積雪且氧氣稀薄的大山。所以朝聖者需麵對超人的困難。人們認為特定地方有靈性的重要性,像是耶路撒冷,麥加和西藏之於教徒,又像是米蘭之於羅森內裡。然而正如同他們常常掛在嘴邊的——你願意相信生本身就是奇跡,奇跡才會降臨於你。

舍甫琴科知道有很多頂級的球隊在求購他,連將會在之後不久被評為世紀最佳俱樂部的皇家馬德裡也從未放棄對他的追求,畢竟在他雙殺巴薩,並且用一顆精彩至極的任意球淘汰俄羅斯之後,他早已為世矚目。可是舍瓦總是說“我想要穿著米蘭球衣贏得歐冠”,“皇馬很好,可是米蘭就是我的皇家馬德裡。”這話有著少年人鮮衣怒馬的絕對自信,也有著熱烈洶湧的熱忱和意氣風發。

——風也可以從東方吹來,而我就是證明。

晚風從綠蔭如蓋的窗外穿過密密匝匝的爬山虎的縫隙,帶著略微昏黃的慵懶拂進來。門外的馬爾蒂尼見他久不回應,便停下了敲門聲,抬起嗓音叫他吃晚飯。舍甫琴科急急忙忙答應隊長的呼喚,說自己馬上就下來,而後在木質地板被遠去的腳步掩蓋而發出的略帶潮濕的吱嘎的聲音裡突然想到:他是怎麼住到隊長家裡的呢?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在那場友誼賽之後不久,也許是幾個禮拜,也許是幾個月,他不算太記得了。他隻記得那天他正興高采烈地瞞著教練和助教宿管,和隊裡的其他年輕人一起偷了酒和牌出來玩鬨。就在他興衝衝地摔下一把牌,貼著白色欠條的臉上滿是得意洋洋的時候,雷布羅夫突然推門進來叫他:舍瓦,有你的電話!

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舍甫琴科努力思考了一下,他首先想到家裡人,但是父母不太會在這個時候打宿舍的公共電話,這並不在他們約定的時間裡。難道是教練有什麼事情要吩咐?還是說又有什麼球隊想收購他來征詢他的意見?可是他分明還沒有達到能獨當一麵的標準,上次談論的職業規劃也尚未提到出售的事情——小夜鶯搖搖晃晃地走著,可當他接起電話聽見那頭傳過來的實在熟悉的聲音的時候,一切疑惑和思考都被他拋在了腦後。

沙啞,柔軟,滲出絲微的甜蜜和聖西羅的陽光的聲音,又好像帶點夏日蟬鳴的明媚。這讓舍瓦不禁想起自己曾在異國他鄉踢球的時候吃過的甜甜的蛋糕,是叫Sachertorte還是Cardinal來著?

蛋糕的聲音從電話的那一端傳過來,帶點滋滋的電流的聲音,顯得有點陌生。他叫他:“是舍瓦嗎?”

舍甫琴科緊張地咽了下口水,而後突然意識到自己臉上的欠條還沒摘下來,順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明明對麵的人根本看不見他這邊的情況,也不知道他現在傻兮兮的樣子,然而他還是因為自己的幼稚而羞紅了臉:“是,是我。”

他本以為下一次和馬爾蒂尼見麵或是對話要到很久以後了。哪怕他們曾有幾個小時在河畔散步的經曆,可舍瓦不自覺地把這件事當作了一場幻影或是大夢,並非忘卻,而是藏在回憶裡。他像是一條在橘子汽水裡遊來遊去的魚,安之若素。可是氣泡突然刷啦啦破了,濺了一地的水花,叫舍瓦不禁有種意料之外的驚喜和詫異了。

對麵的人卻長舒一口氣,很是溫柔地隨意就幾個月前他們聊的話題接續了下去,好似他找意大利國家隊工作組再輾轉得知基輔的宿舍電話隻是為了和舍甫琴科繼續探討沒有說完的話題罷了。......等等,工作人員不會覺得保羅是要和我說很重要很重要的話題吧?舍甫琴科一邊輕快地回應著電話那頭的蛋糕,一邊有些出神,有些好笑。

在過去的十九年裡,其實舍瓦很少真正緊張。雖然他一直無時不刻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定位,還有蘇聯解體之後一些彷徨的交錯——這種感覺往往讓他陷入一種難以預料的焦躁和不安裡,哪怕表麵上開朗得像是一縷陽光,一陣風,其實他很少在夜深裡真正放鬆下來。他聽馬爾蒂尼用那種語調說起米蘭內洛有一棵樹,樹上到夏天開滿了玉蘭花,而後又有梨花綻放,這是他對夏天最初的記憶。但是玉蘭和梨花不也是人養的嗎?也許夏天總帶些美好的人為因素呢?舍甫琴科忍不住反駁。可是花總在自然界盛開啊,人類說養它們,其實也是一種在大自然裡的循環往複罷了。馬爾蒂尼輕笑著,說不定是花養人呢。

他說:“其實米蘭城周邊有不少山,不知道是亞平寧山脈還是阿爾卑斯的分支——但是它們並不那麼高,有時候我會在假期搭lecco的車次去看看,一到夏天漫山遍野都是鬱鬱蔥蔥的樹和鮮花。那些都是真真正正在自然界裡自然綻放的花和植物了。”他說,“以後的夏天,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舍甫琴科答應。可是以後的夏天,他會來到這裡嗎?他真的會去自己心心念念的米蘭嗎?他過去言之鑿鑿,說得那樣堅定。然而在說完之後又有些後悔——並不是後悔這個決定,也不是在後悔和馬爾蒂尼的那個夏日的傍晚那片黃色的火燒雲,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擔心什麼,也許是害怕自己的願望在說出去之後得不到實現的惶恐不安——哪怕是小夜鶯,也是會在白日過量的運動和體操裡有些迷茫不安的。他並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但是對於一些事情和人生裡重要的決定總有一些自己的審視。

他不在意在馬爾蒂尼麵前說了什麼話會冒犯到他,雖然他總是那樣愛慕著他,敬慕著他,可是除了會傷害到對方的話之外,舍瓦有一種放鬆的感覺,好像他們已經一見如故地認識了很多年了——正如同現在,舍甫琴科說了這種喪氣話,蔫吧吧地不複幾個月前的豪情壯誌,馬爾蒂尼也隻是不以為然地說:“誰又能百分之百地保證自己一定能做到自己的許諾呢?這種事情誰都不能確定吧。不過,隻要為之努力過奮鬥過,最後不後悔的話,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唔......好像是這樣沒錯?”

“所以不用擔心。人類的壽命也不過幾十億年的光陰,可可樹也終究會滅絕。幾時下雨幾時停雨,天氣預報也不準確,這種事情從來也是沒有定數的。舍瓦就是舍瓦,不管來不來米蘭都是舍瓦啊。但是沒傘就要躲雨,淋雨就要吃藥,感冒就要休息,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說到後麵舍甫琴科都懷疑自己是在和馬爾蒂尼討論一些歪理邪說的東西,要不然怎麼時間過得這麼快,他分明覺得才打了幾十秒的電話,時針已經擺動了好幾個角度了呢?在依依不舍地掛電話之前,馬爾蒂尼對他做出了承諾:“舍瓦如果以後要來米蘭的話,我會給你在我的屋子裡留一間朝著南方的房間的,夏天往外看可以看見爬山虎的那間。”

於是舍甫琴科才笑著顛著回房做了一個美夢,並忍不住期待下一次通訊的到來。

日子過得就是這樣快,在基輔的那些時光裡他總是為球隊拚搏奉獻,然而當被米蘭簽下後,在接收到馬爾蒂尼的祝賀之後,舍甫琴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身體和靈魂的絕對自由。在這期間馬爾蒂尼也時不時地和他通話,他打過去或是他打過來。他們並不會有意避開球場上的是是非非,但也沒有刻意去談論什麼,他們隻是天馬行空地聊著天,仿佛是兩麵被風吹起來的明亮旗幟,飄飄忽忽又心甘情願。

他本以為住隊長家的話隻是一時興起的玩笑,沒想到才到米蘭不久,七葷八素的小夜鶯便被打包送到了馬爾蒂尼家裡。他提著行李去敲隊長家的門的時候還有些恍惚:這就是夏天的米蘭嗎?

湛藍的天上抹上了一層黃油,橘紅的光暈溫柔地將那一點點藍色收割,融為難辨的靛青色。雲層堆疊依靠著,低矮地沉在天際。開始下雨了。

吃過晚飯後舍甫琴科回了房。和父母通過電話之後又玩了一把FIFA,而後去院子裡踢了一會兒球,才濕漉漉地去衝了把澡準備上床睡覺。

然而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他在關窗的時候突然發現窗戶好像卡住了,或者是鎖扣出了毛病,總之怎麼也關不上了。

夏日的米蘭初夏晚間的風總是很和煦,又帶著點酷暑快要到來的溫暖和熱氣。受極地海洋氣團和熱帶海洋氣團影響,水汽從地麵上蒸騰而出,顯出雨季的潮濕和滋潤來。然而暴雨的來襲讓人總是得關上窗戶的,否則半夜要著涼,那可就真是踢不成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