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甫琴科急得團團轉,先不說著不著涼的問題,他知道隊長不會怪他,但是怎麼自己剛來不久這鎖扣就壞了呢?但他不太敢承認自己有些奇怪的隱秘的歡喜。然而他又有些惆悵,如果自己沒地方睡,隊長要是問起來是實話實說還是隨便編一個理由呢?
於是他慢吞吞地去刷牙,然後抱上枕頭拖遝著腳步去馬爾蒂尼的房門前麵,雲裡霧裡地徘徊了半天也不敢敲門。
外麵暴雨如注,刺耳而又深沉的雷鳴聲響起。天色昏暗,狂風突起,肆無忌憚席卷大地。
舍甫琴科在徘徊了十分鐘亦或是更長更短之後被馬爾蒂尼拯救了。他打開房門,把想說些什麼的小夜鶯撿回了暖烘烘的屋子裡。
“舍瓦,不管怎麼說,先進來吧,”馬爾蒂尼給他找了件外套披上,“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
舍甫琴科幾乎覺得他在戲弄他了,就像在球場上把他防的團團轉卻不讓他摸到球的時候那樣——原來隊長也是會捉弄人的嗎?舍甫琴科抱緊懷裡的枕頭,幾乎有些生氣地想,可是一出口就成了這樣的話:“保羅......我有點想家了,可以今天和你一起睡嗎?”
雷聲湊巧在這時候響起,閃電劃過天邊,無數葉子被狂風卷起在天地之間紛飛,發出一些躁動。
馬爾蒂尼神色有些略微不自然,然而很快就被雨聲蓋了過去,舍瓦半點沒有發現,他隻聽見隊長像甜甜蛋糕一樣的聲音溫柔響起:“不介意和我睡一張床的話,舍瓦今天就睡在這裡吧。”
於是舍甫琴科一下子高興起來了,他嘻嘻哈哈地抱著枕頭滾到了鬆軟的床上,無奈天色已晚,隻好短暫熱鬨了一下,便乖乖蓋上被子和馬爾蒂尼剛剛給他找出來的軟和的毯子(隊長怕他在門口徘徊那麼久受了涼),縮在了床的一角。
他聽見隊長關了燈,拉上窗簾,布料細微摩挲發出的沙沙聲。而後他小心地掀開被子上了床,舍瓦感受到床墊略略下陷的傾斜感,但這感覺伴隨著夏日夜晚的風帶來的潮濕的花草香氣,倒並不算太不適應。
一片漆黑裡,隻有窗戶那映著淺淺的光,像一團雲。舍甫琴科的眼睛亮亮的,在黑夜裡眨巴眨巴,他突然在被窩裡拽了拽馬爾蒂尼的袖子,用氣音對他說:“其實,我不是因為想家才過來的。是因為窗戶的鎖壞了。”
他有些期待馬爾蒂尼的回答,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他感受到身邊人翻了個身,離他更近了些,舍甫琴科甚至能感受得到隊長身上散發的令人熟悉而又安定的氣味。“我知道,”他說,“我明天叫人來修。不過舍瓦,不管什麼理由,你能第一時間想到要來我這睡,我很高興。”
舍甫琴科又半開玩笑地說:“睡這感覺很暖和,隊長果然很有安全感啊。”
身邊人笑笑:“是因為這裡朝北吧。”
馬爾蒂尼伸出手來,輕輕捋著小鳥的頭發,很輕緩很柔和的動作,又拍拍他的背。舍甫琴科疑慮他是真的認為他會害怕雷聲,而且真的在想家,而不是彆的原因。這讓他有些淺淺的失落。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便準備睡覺了。房間裡很安靜,隻有兩個人呼吸的聲音和一些機器旋轉運作的機械噪音,窗外的雨聲和蟲鳴隔著玻璃窗聽不太真切。
而後馬爾蒂尼沒再說話了,他翻了個身,陷入了香甜的夢境,後背貼著舍甫琴科的胳膊肘。可憐的小鳥覺得貼著的那一塊皮膚在發燙,燙得他幾乎難以入睡。這本是馬爾蒂尼劃定的領地,然而舍甫琴科穿著他的外套,蓋著他的毯子被子,裸露在外的皮膚散發著隊長家裡的沐浴露的味道......他被他的氣味徹底包裹住了。
舍甫琴科被自己嚇了一跳,他在想什麼呀。
而後他狠狠閉上眼睛,卻沒舍得挪開自己的胳膊肘,用彆彆扭扭的姿勢貼著身邊的人的體溫睡了一覺。
隔天醒來的時候,清晨的第一縷朝陽緩緩地撒進半掩的門扉中,因為前一天晚上剛剛下過雨,空氣裡還帶著點潮濕的味道,草木的清香撲麵而來。濕漉漉的雨水將外麵的花朵染紅了,顯出些旖旎的風味來。
舍甫琴科醒來的時候,窗簾已經被拉開了,這片領地的歸屬人已經離開。舍甫琴科坐在床上呆愣了一會,才想起來要起身去洗漱。太陽明晃晃地照進來,他路過客廳的時候看見馬爾蒂尼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報紙。聽見他走動發出的響聲,隊長熟稔地抬起頭:“舍瓦,早安。”
原來不僅僅是我闖入了他的領地啊。
聖誕晚會上,馬爾蒂尼調笑似的說起這件事來,得到了小鳥先是羞惱而後理直氣壯的瞪視。舍瓦試圖解釋自己那天的窗戶壞了,科斯塔庫塔一邊說著那可真是太不幸了一邊瞟麵不改色神定自若的馬爾蒂尼。眾人心說,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你擱在這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比利安慰他:“這麼倒黴啊,鎖修好了沒啊現在?”
舍瓦點點頭,而後開開心心地又跑去人群裡喝酒撒歡。
科斯塔庫塔捅捅馬爾蒂尼,說你真是為老不尊。馬爾蒂尼回複他彼此彼此,而後就不理他了,衣副正義凜然的樣子,端著香檳在場邊看著舍瓦上躥下跳的身影,露出一個笑來。
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米蘭城,在紛紛揚揚的雪裡,影子被拉長,成為萬裡皚皚白雪裡握住的一片冰晶。隔著窗戶往外望,遠處的天光直達邊際,那裡有最柔和的溪水和波光粼粼的水流,一派泛泛金光。
雪後初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