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弈歌看出眼前神明表情有幾分破裂的意圖,立刻猜出其心中所想,道:
“公公,民子……民子有難言之隱,還請公公不要見怪。”
土地公公:“哎,對。”
即便是氣運之子,一生也會有兩道劫。
一道是成神時的雷劫,一道為修煉前的人動,俗稱凡劫。
這凡劫呢,是指至親至愛,相繼而亡,卻無力挽救時的兩條路——
一為入魔,二為成神。
這也是氣運之子如此之少的原因之一。
這樣一來,她收其為徒的意圖也很簡單了:
她可不想再出一位魔尊,血洗三界了。
想想都很可怕。
畢竟對氣運之子而言,入魔就等於成為魔界之首,修煉就等於成神。
絕無例外。
看吧,這就是氣運之子,就是強。
不過今天你同意也好,拒絕也罷,都隻能拜於我門下!
說不定還能給點兒功德,放點長假……
收個徒弟好處還挺多。
不過在眾人麵前,是土地神也得給他點麵子。
“難言之隱……也罷,吾從不強人所難。”
蘇弈歌如釋重負:“多謝公公恩情。”
土地神隱去身形。
繼續看著眼前少年,真是越看越滿意。
嗯,不錯,話不多,還很有禮貌,長得也挺不錯。
不強人所難的土地神:怎麼可能?
咱們來日方長。
不過區區凡劫,大不了本神陪你一起好了。
眼前少年,風華正茂。
震驚過後,人們該祈求的繼續,隻是這次夾雜了幾句閒言。
“沒想到阿歌那小子竟然會當麵拒絕。”
“你說萬一土地神被惹怒了,不願意護佑我們平樂莊了怎麼辦?”
“是啊,那可是神啊,哪怕土地誰也是神啊。”
“……”
土地神表示:護佑不護佑我是不知道,但我現在非常想揍人,什麼叫土地神也是神啊?我堂堂土地神也很厲害的好不好?!
廟外樹枝萌芽,青脆可人,卻又單單薄薄,幾隻鳥雀停於其上,遲遲不肯動身。
祭典完畢,也都各回各家了。
土地神一直跟於白發少年人身後,隱了身形,沒人能看得見。
隻見他左拐右拐,走過一段小路,進了一個小茅房裡。
那茅房算不得上精致,亦可以說是有些簡陋,卻乾淨整齊,讓人很有好感。
這就是他的家嗎?
土地神耐不住好奇心,隨著他走了進去,裡麵是有些簡陋了,但收拾的很乾淨,桌子,椅子都放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屋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咳聲。
蘇弈歌眼中難得有幾分焦急。
他幾步走向屋中。
那邊是一個小廚房,屋中有一位女子正在做飯,卻是掩不住的病態。
女子幾經搖晃,好在蘇弈歌一把扶住了她。
想來想去,這女子應當是她的母親了。
母親還帶病……那父親呢?
難不成……
好像真沒錯。
蘇弈歌扶母親回到床榻邊,母親低咳幾聲,輕笑到:“歌兒,回來啦。”
哪怕是滿麵的笑容,也掩不住的病態與疲倦。
土地神,心情複雜。
已是病入膏肓了,不過多久,也要像她夫君一樣了吧。
土地神一開始便是背對著他們的,直到扶坐床塌前,她才看清了蘇母的臉。
驚歎啊。
當初看到蘇弈歌時,她就在想:兒子隨母,不知他的母親要有多驚豔呀!
美人在骨不在皮,土地神真是切身感受到了這句話。
年輕時應當是一位小家碧玉吧。
通過那病態的眼中,她看到了彼時美豔絕倫的蘇母,她也是如此燦爛的白發,更有幾分柔和美。
一笑生花,不知會迷倒多少人。
而現在,那過人的白發全有一塊兒破布包好,隻是隱隱約約露出幾絲枯朽的發尾。
這就是,氣運之子的凡劫嗎?
土地神心中悲憫。
雖然看到的是他們燦爛的成就,卻看不到他們曾經悲慘的過往。
他的童年……一直籠罩在這樣的黑暗下吧?
壓抑而又陰暗。
幾乎要窮儘一生,去治愈童年。
或者說,去遺忘童年……
土地神覺得,她似乎不討厭氣運之子為魔神了。
這也算……天道自作自受!
那些成神的氣運之子,是怎麼挺過來的?
他們見光了嗎?
就算是她都很難想象,在自己因蒼生喪失至親後,仍對蒼生身懷敬畏,身懷信仰,深懷感激之情。
更何況是他?
蒼生不會讓一個人一生好過,也不會讓他的一生難過。
像是氣運之子……
他們最大的幸運怕是——
入魔成神皆在一念之間。
可土地神……她想去救救他。
不僅僅是因為憐憫,她心中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與君初相識,恰似故人歸。
恰似故人歸啊。
她想……溫暖他,安慰他。
神愛蒼生,也愛世人。
神的愛,是廣納山川河流的。
以及,世間眾人。
這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擔當。
也算一種本能。
可她感覺對蘇弈歌,絕不僅僅是對神愛世人的責任。
神愛蒼生便不能隻愛一人嗎?
誰說的?
憑什麼?
土地懷著複雜的感情看向那少年。
馬尾高束,熒光點綴,一閃一閃在發光。
背後卻有無限的黑暗與悲痛。
世人皆認為神因無情無欲。
可笑。
無情無欲喚為傀,怎為呼為神。
那一日,土地神心中有一根弦,也是唯一的一根弦。
悄無聲息,崩掉了。
不過……
不知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
單純的神愛世人嗎?
不是。
後麵的一連好幾天,土地神都跟著蘇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