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入夢 師弟,彆哭。(2 / 2)

故人非故 劍含霜 4169 字 2024-03-31

“師弟,我釀的桂花酒可好?”他驀然開口,身體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製,掙紮擺脫不得。

他身旁,另一個少年原本雙手抱頭躺在屋頂上,聞言坐起身,轉向他嘲道:“桂花酒講究醇厚柔和,你都釀成燒刀子了。”

那聲音清明婉揚,熟悉地浸入耳膜,讓楚杭心中驀然一緊。他借著朦朦月色看去,身旁的人薄唇輕啟,一雙狹長的鳳眸微微上挑,眸底深處如同淡淡的星光,頓時腦海裡轟然一聲炸響。

那是一張與蕭亦行極其相似的臉,他幾乎可以確定,那就是更年輕時的蕭亦行。

他來不及反應,這副身體又自動脫口而出:“美酒自然是烈點兒好,不過你若喜歡家鄉的味道,等我從落鳳山莊回來再給你釀。聽聞那兒的靈桂可開四季,我帶一枝回來,就栽在這院裡。”

眼前人流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

蕭亦行沉默片刻後忽而湊近,用指尖凝起一道藍色的微光點在他眉心,輕輕道:“阿衍,此去小心。”

鼻尖聞到一股淡淡的鬆木氣息,記憶深處似乎有什麼翻江倒海而來,但來不及喘息,眼前的畫麵又變了。

天地像裂開一般,狂風卷席、地動山搖。暴虐的魔氣與磅礴的靈力衝撞交織,在荒原上肆虐啃咬,四處一片混沌、仿若末日。

血腥的氣息鋪麵而來,他剛邁出右腳,就差點被地上的什麼東西差點絆倒,低頭一看竟然是兩具堆疊在一起的軀體,鮮血淋漓,早已沒了生氣。

遠處晦暗陰霾的天空中,一個巨大的五行封印圖騰緩然亮起又驀地熄滅。

他思緒混亂、不知身處何方,隻見周遭飛沙走石、呼喊聲震耳欲聾。這副身體拖著沉重的步伐,跨過屍山血海向法陣中心走去,身上袍服已然殘破不堪,溫熱的血液順著指尖滴滴落下。

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自身後傳來,那聲音如此熟悉,字字如刀,狠狠剮在他心口上。

他驀然回首。隔著滾滾塵煙,蕭亦行渾身浴血,跌跌撞撞,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向他,嘶吼著讓他回來。

清瘦頎長的身影一次一次撞擊在五行封印的結界上,又一次一次被重重斥開,直到失去全部力氣,直到再也爬不起身。那張淡如止水、不染纖塵的臉上,鳳眸通紅、泣不成聲。

那一刻,胸口就如同被萬劍貫穿,痛感撕裂般地蔓延全身。他眼眶濕潤,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最後隻彙成一句:“師弟,珍重。”

“楚杭...楚杭”

似乎有人在輕拍他的臉頰,倏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中對上了一雙眼眸。

他一時間分不清虛實,夢境裡的嘶喊聲隔著時空撞擊在胸口,如同刀絞。少年心痛難抑,兀然扣住眼前人的手腕,伸手一攬擁入了懷裡,喃喃道:“彆哭。”

蕭亦行完全沒有防備,被這麼猛然一扯,頓時失去平衡摔在了楚杭身上。他渾身一僵,剛想掙開,可身下的人卻緊緊把他箍在胸前,又發出一聲壓抑的呢喃:“師弟,彆哭。”

這一聲師弟,讓蕭亦行呼吸都停滯了。他表情逐漸僵硬,瘦削的下顎線緊繃,連手腕都抑製不住顫抖。

他的神情似喜似悲,似夢似幻,然而沉默半晌,終是喚道:“阿杭,醒來。”

這句話附上了靈力,溫柔地扣入了楚杭的神識。

渙散的瞳孔漸漸聚焦,眼前的一切也清晰起來。楚杭揉了揉眼角,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

這是一副什麼樣的場麵。

師尊長發淩亂,單手撐著身子,而另一隻手被自己緊緊扣住。

他登時驚得魂飛魄散,趕緊鬆開手,磕磕巴巴說不出話來。

蕭亦行麵不改色地抽回被捏紅的手腕,平靜開口道:“你方才中了幻術。”

“幻術?那…貓妖呢?”楚杭麵露尷尬。

“在這兒呢。”

他尋聲望去,不遠處易星洛拎著一隻煉妖壺,向他晃了晃。

“已經降服了?”

“是啊,就在你睡著那會兒。”易星洛挑眉不屑道:“這種小妖,也就能迷惑迷惑你的心智,師尊還不是手到擒來。”

楚杭耳根微紅,羞愧道:“這妖究竟什麼來曆?”

“九命貓妖,可化人形、讀人心。你若想知道發生了何事,不妨自己看看。”易星洛說完,把煉妖壺往楚杭手中一扔。

壺身晶瑩剔透內有乾坤,仿佛日月星辰儘在其中,快要衝破壁壘四溢出來。楚杭雙手撫上,閉目凝神,眼前景象漸漸浮現。

他看到程依依舞姿回雪、聲歌動塵,宋嶠生一擲千金、月下相許。奈何好景不長,續弦崔氏容她不下,指示丫鬟下毒害她小產,她討要說法卻被夫人與管家串通誣告,反遭家罰。宋嶠生薄情負幸,又不想開罪崔家,隻當袖手旁觀。

有一隻黑背白腹的貓兒,從紅帳縵館陪她到宅邸深院,看儘冷暖、嘗儘悲歡。

畫麵的最後,在漫天大雪中,程依依衣衫單薄、跪在雪裡,連貓兒也被牽連,打的血肉模糊、命懸一線。女子神色悲戚,用匕首割開手腕,對著懷中的貓兒一字一字道:“願你有九條尾、九條命。”

.......

楚杭眼眶酸脹得厲害,漫山的紅色花朵都卷入空中,隨風飄散,仿若大夢一場。

恍然間,程依依煙羅軟紗、眉目如畫,輕聲吟道:一寸相思一寸灰,半是念君半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