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 九思在某日給山懷略和……(1 / 2)

不動山 斟月宴春山 11263 字 2024-03-31

九思在某日給山懷略和衛宛央寫信,講述了自己在江南的所見所聞。

後來收到的回信裡,前麵大都是衛宛央所寫,關心她一番後讓她玩得開心;山懷略在末尾隻有寥寥幾句,要她玩夠了就早點回家。

沈與之來時同山懷略他們說的幾日寄一信,是瞞著九思做的;衛宛央終究有些不放心,也知山懷略如是想,遂拜托了沈與之寄信。

同他們的信一起寄來的,還有月知行和許悠然的信。

許悠然說,她到邊關後,陪父親過了生辰,見到年一先切磋了一番,也問清了琥珀餳的事。

原是年一那時年紀尚小,剛被許將軍帶回軍營,很多事都不習慣,可又不敢麻煩旁人,某日終是忍不住了,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許悠然那會兒三天兩頭地往軍營裡跑,頭一回在軍營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很是新奇,可見對方在哭,就把自己身上帶的琥珀餳全給了他,還笨拙地安慰了好一會兒。

後來,許悠然又給年一帶了好幾回糖,年一話少,大部分時候都是許悠然在說,說她昨天新學會了一招、說她母親又來信催回家、說她的功課還沒做……

沒過多久,許將軍問過年一本人的意願後,決定了他的去向。

從那以後,許悠然就沒再見過對方了,也才驚覺自己從未問過他的名字。

許悠然還說,她不知道怎麼問年一,關於作者南山。

她看過那麼多的話本,各種各樣關於彆人的故事。心裡不知怎的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要麼從年一的口中,撬不出一句話來;要麼得到的答案,會讓自己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她想起年一在奉元時,相處間的一些事,也記得年一臨行前說的那些話。

關於這些,許悠然似乎可以從看過的話本裡找到相似之處,但她不確定。

許悠然還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就是當初在臨元鎮,寫保證書的陳公子。

她沒想到對方會去從軍,巧的是,還在自家父親的麾下。

陳逸告訴她,自己已經洗心革麵,勢必要做出一番事業,十分感謝她當初把自己打回正途。

最後,他認真地介紹了自己。

陳逸,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

至於月知行的來信,信封仍是空白,一如當初他寫的第一封信;其中隻有兩樣東西,一句話,一葉丹楓。

我有些話,等與你說。

九思心緒撩亂,春三月,也有丹楓嗎?

——

一個月轉瞬即逝,三月初十,九思和沈與之踏上了歸路。

一行人走的還是來時路,九思和溫酒坐馬車,沈與之騎馬在側,回去的腳程比來時要快。

第十五日上午,便到了奉元地界;再穿過一片竹林,不遠就是奉元東城門。

溫酒放下窗簾,輕聲提醒說:“姑娘,我們快到家了。”

九思原本倚在車壁上假寐,聞言睜了眼。

溫酒替她理了理衣服,笑道:“這藍色是真的很襯姑娘你。”

“是嗎?我也很喜歡這件衣服。”九思今天穿的便是上次賞雪那日,未選的那件水雲間春山長裙。

溫酒瞧見她的發髻有些亂,伸手幫她整理,又正了正發間的荷花木簪。

她瞧著這木簪,便想起了送木簪的人,感歎道:“姑娘,知行公子現在的名聲可真大啊,我們這一路回來,都聽到了好幾回。”

“是啊,他如今可是大名鼎鼎的月小神醫。”

九思這樣說著,心裡想有一事。

不僅是月知行有話等與她說,她也有話要問,有話要說。

而另一邊,被二人談及的月知行正提著藥箱從病患家中出來,那夫人千恩萬謝,月知行請她留步。

“你們先回永康堂吧,我等會兒有點事。” 月知行對身旁的人這般說。

藥童道好,準備接過他手裡的藥箱。

他道不用,“我自己帶著就好,萬一用得上呢。”

羅姝聞言笑了,“師兄還能有什麼事,是山姐姐快回來了吧。”

“是,九思今天就回來了。”月知行微頷笑道:“我還要去趟花市。”

“那師兄可要快些,山姐姐肯定在等你呢。”

這廂,進入竹林。

猝然,馬車一陣搖晃,九思險些撞到頭,稍稍穩定後,她掀起車簾,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甫一掀開,就被沈與之推回了馬車裡,隻聽他語氣比平日稍急道:“九思,你待在馬車裡彆出來,我們可能是遇到山賊了。”

這片竹林是在奉元府衙的管轄範圍內,怎麼會有山賊出沒?

溫酒心裡有些害怕,拉著九思,緊張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馬車外,雙方都亮出了隨身的武器,氣氛瞬間劍拔弩弓。

隻聽對麵有一男聲,惡狠狠中帶著幾分得意,“姓沈的,我等了這麼久,你總算是落到我手裡了,我今天就要讓你付出代價!”

沈與之雙眉微蹙,掃視對麵拿著刀劍的十來個黑衣人,目光最後回到了中間那個說話的人身上。

“你是誰?又與我有何乾係?”

領頭的灰衣男子哈哈笑了兩聲,嘲諷道:“沈經曆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他說罷又自顧地點了點頭,“也對,本就不是你該管的事,你當然不會記得!一年多以前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沈與之記性極好,盯著灰衣男子看了片刻,便想起來了。

此人就是一年多以前九思發現的那個竊賊,當時因盜取他人財物,內心不安,重返現場銷毀證據被發現,又失手致人輕傷後懼罪逃逸,意圖銷毀贓物,最後處其退還所有贓物,賠付傷者藥費,徒刑一年零三個月。

沈與之心下一算,便知他徒刑期滿,才被放出來不久。

對於他找上自己這件事,沈與之竟不知該作何表情了,“且不說盜竊案是不是在我的職責範圍,就算我是普通百姓,向府衙舉報有人交易來路不明的贓物本就應當。你行差踏錯做了這有違律法的事,難不成因為你有苦衷,曾犯下的錯就不存在了嗎?那戶被竊的人家,自己賺來的銀子突然失竊該是何想法,那個被你慌張之下傷了手臂的人,他又做錯了什麼?”

灰衣男子被說中心事,神色瞬間激動起來,“你知道什麼?那個王老板的兒子喝酒賭錢,打架鬥毆什麼都乾,最後拿錢擺平了事,誰知道他家的錢從哪兒來的!”

沈與之聽了他這話當即搖頭,並不讚同,“你要是覺得哪家的錢財來路不明,大可以向府衙遞呈訴狀以及證據,府衙自會受理查明;而不是你一時熱血,自以為是那劫富濟貧的江湖俠士,公然觸犯律法。”

他說完這番話,不動聲色地靠近馬車,低聲安撫車裡的人,“居安剛才有點私事落了後去處理,等他追上來發現不對勁,就會去城門口求助的;你們千萬不要出來,也彆害怕。”

沈與之不知對方實力如何,雖說兩邊人數相差不大,但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之所以和對方說這麼多,並不是他覺得自己三言兩語,就能讓對方回頭是岸,實則是想拖延時間。

九思輕輕地敲了下車壁,示意自己明白。

她聽完剛才的對話,便也知道了這人是誰;她沒想到的是,這人已經從牢獄裡出來了,現在居然還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歸咎在沈與之的身上。

當初,沈與之攔著不讓自己現身,怕引來麻煩;果不其然,他真找上門來了。

“因為你,我想找個好一點的活計都做不到,東家隻要稍微一查,就知道我進過一年多的牢獄,全都推三阻四地不肯用我,我隻能去碼頭做最苦最累的活!”

“而你呢?”

灰衣男子目光含恨盯著對麵這個光風霽月的人,他和現在的自己還真是兩種極端,他毀了自己,憑什麼能有這麼安逸的人生?

“我沒想到,你居然到現在都還在認為,是我害了你。當初是你自己賭輸了錢無法還債,一念之差去了王家偷盜,心中不安折返銷毀證據,又傷了那王家的人,懼罪逃逸後還意圖銷贓,被府衙當場抓獲。你要是不服府衙判下的哪條處罰,當時就可以上請重審。”

沈與之並沒有因為對麵的人和尖刀利劍,而露出一絲害怕,或為自己曾經做下的事後悔,他隻是在認真地陳述著事實。

“你並沒有。因為你自己也知道,沒有一件事是冤枉了你。你現在知道自己犯有前科,遇事不順;可你翻進他家高牆,又撬開他家重鎖的時候,你為何不想後果?你不是幾歲稚童,做錯事可以撒潑耍賴,再找父母解決,你該為自己做下的所有事負責。”

他把對方心裡所逃避的事實,一一撕開,殘酷而現實地擺在麵前。

灰衣男子狂笑了幾聲,“姓沈的,死到臨頭還在自以為是,你不是讓我進去了一年多嗎?我最近又乾了一票,還用你們口中的贓物雇了這些人,今天我就讓你交代在這兒,沒機會再去多管閒事!”

沈與之徹底冷了聲,道是:“重蹈覆轍,執迷不悟。”

話音一落,雙方瞬間打鬥起來,刀劍碰撞發出的鏘鏘聲,讓人膽戰心驚。

九思知道沈與之會些武,隨同的人也會武;於是決定待在馬車不出去添亂。她悄悄掀起車簾一角觀察外麵的情況,心裡焦急居安怎麼還不帶人回來。

溫酒擋在了九思的前麵,拔下自己頭上的簪子,緊緊地握在手裡,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十分警惕地看著車門。

沈與之怕他們盯上車裡的人,就和鏢隊還有小廝將馬車保護在中心。

灰衣男子見糾纏不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袱,怒喝一聲道:“你們誰給我弄死那個白衣服的,我身上的金銀珠寶夠他逍遙快活一輩子!”

他見自己雇的黑衣人都往沈與之的方向湧去,得逞地笑了。

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自己把好處往多了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今天勢必要報了這一年多的牢獄之仇;隻要了結了沈與之,自己一逃,天大地大,誰也彆想找到!

對方專盯著一個人,沈與之愈發不敵,白衣不複初時。

鏢師和小廝都在從對打的人手裡找機會脫身,趕過來幫他。

九思心裡湧起一種很不安的感覺,掐著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不要慌。她幫不上忙,更不能幫倒忙;此時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居安身上,希望他快帶人來。

一片混亂之下,九思無意間瞥見的一幕令她不禁打了個寒戰;一直在旁觀望的那個灰衣男子,不知何時已趁亂靠近……

近了,又近了。

他緊緊盯著沈與之,臉上帶著陰惻惻的笑,緊握了手中的劍;瞬間暴起,往背對著的沈與之刺去。

“阿沈,小心!”

九思驚呼一聲,一把掀起車簾跳下,是想拉開沈與之。

尖銳的劍一霎逼近,來不及了!

鋒利劍刃輕而易舉地刺入血肉之軀,冰冷,熱血。

灰衣男子見自己刺中的不是仇人,愣了下,很快回過神,拔出血浸的劍,咬牙再次刺去。

他剛一抬手,就猛地定住了。

灰衣男子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一支滴著血的箭頭。

下一瞬,倒在地上,失了氣息。

還有同一方向射來的另一支箭,釘在了馬車上,箭尾微顫。

是居安帶著城門守衛的人來了,馬車上那一箭原本是要射開那把劍。

晚了,隻晚了一步。

“姑娘!”

溫酒剛才被九思推開,反應過來,急忙掀開車簾,見此情形嘶喊一聲,跳下馬車。

沈與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身體仿若千斤重,一時無法動彈。

他艱難轉過身來,隻見九思替他擋了劍,渾身是血,搖搖欲墜。

他被那大片大片的血刺紅了眼,腦袋空白一片,幾度張口,卻連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

九思再站不住了,沈與之猛然回神,一把抱住了她,雙雙跌坐在地。

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九思,九思……”

懷裡的人麵白如紙,身體一直在發抖,嘴角的鮮血襯得她如白瓷般脆弱易碎。

沈與之的心好像被一隻手緊緊攥著,痛得他難以喘息。

“我讓你好好待著,你為什麼要跑出來?”

九思被他抱著,也不知道是自己,還是他在發抖,低頭看了眼自己腹部的傷口和血,隻覺得刀劍劃破衣服,再刺進身體,果然很疼。

殷紅的血在蔓延,藍衣被暈染,比她以往看過和買過的任何一種花都要豔麗。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自己會不會和許悠然話本裡的人一樣,這傷口離要害之處還差一寸,可自己好像沒有話本裡那麼幸運。

她現在很疼,疼得眼前發白,五臟六腑無一幸免。

她不小心摸到了自己的血,忍不住在想,可惜了她這套衣裙,是第一次穿;也可惜了荷包裡的那個平安符,贈送之人的一番心意。

在此刻,她也才恍然明白,世間之事,必有因果。

黑衣人本就是為錢辦事,見對方來了這麼多人,雇主已身死,立馬繳械投降。

溫酒手忙腳亂地拿出帕子,想要給她捂住傷口,可一看到她腹部汩汩流出的鮮血,顫抖著雙手不敢動,哭得說不出話來。

九思本想笑一下安慰他們,可是她現在連扯一下嘴角都覺得疼,隻好放棄。

沈與之紅著眼,捂住她腹部傷口的手不住顫抖,話也說得語無倫次,“那是衝我來的……他是衝我來的,我不是說讓你不要出來嗎?”

居安跑了過來,見此情形也是一驚,回過神急忙提醒道:“公子,我先騎馬去找大夫,你帶姑娘從東城門進去,回山家。”

沈與之聞言驚醒,急忙把九思抱上馬車。

“九思堅持一下,我馬上帶你找大夫……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阿沈,你彆哭啊,是我自己要這樣做的。”

沈與之從來都是溫和平靜的端方公子,說起來,九思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哭。

馬車往東城門疾行。

居安先進了城,直奔最近的醫館,將大夫從醫館裡拉出來,帶上馬坐到他自己的身後,火急火燎地往山家趕。

另一邊,馬車到了山府門口,沈與之抱著九思下了馬車,腳下生風地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