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逐漸被血色模糊,布料的碎片勾在刀上又滑落,腥膩的氣味熏得你鼻子發酸。
血液飛濺,與你的汗水混雜著黏在臉上。周圍流民見到你的麵容,見到你身上的飛魚服,見到你手上的繡春刀——麵如土色。
你知道,你滿臉汙血,握著殺人如麻的刀,像極了磨刀吮血的惡鬼。
你殺了很多人,該殺的,不該殺的,統統殺了。該殺他們敢攔聖駕,該殺他們其中有人妄圖刺殺謀反。
寧可錯殺一千,不敢放過一人。
他就在你的不遠處,和你做著一樣的事情。但他絕不會隻是在殺人,他一定留神著你。
你確實動搖了。你哭了。隻是臉上尤為臟汙,淚水一瞬間被染得渾濁,不會有人分辨得出來。
幾曾何時你也是個人,隻是你有日拿起了這把繡春刀,就此隻能作為一把刀。他告訴你,你的職責是保護人主。你必須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你的嘴唇哆嗦著,血氣惡臭,蹦入你的嘴中。你反胃得想吐,更想哭。
你想把刀丟下,嘶吼,你殺了那麼多人,你覺得惡心,他們明明那麼多人無辜,都是想活下去,但全都該死。
你也隻是想活著,而你也要去死麼?
你曾和他們一樣在最破敗的角落求生,拚了命地要活著。可你現在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你手中的刀決定著他們的生死。
一切都是你的職責所在,他們有意加害人主,你要為人主鏟除後患,不得不,還要心甘情願。
你死死攥住刀,抬腳將麵前的人踹在地上,一並將那人身後幾人帶倒。刀身修長,刺穿了肺腑,那幾人被你釘在泥地。
你殘戾地抬起頭,周遭的流民害怕得推推攘攘,哭喊、聒噪。手下的人抽搐著慘叫,沒了生息。
你抽出你的刀,帶起一串血珠,飛在地上。刀尖被血浸著,貪婪地舔舐骨肉,充盈。
你快活、恣意,此刻你有著決定人生死的至高權,此刻你不再任人宰割,此刻你才是刀俎。
你不會是要逃竄的人,你把你扭曲壓抑的邪佞發泄在吻血的繡春刀上。它背負著數不清的亡魂,標誌著你高高在上地殺戮,是你一步步往上爬的印記,見證了你躍出泥沼赴往深淵的那刻。
它是屬於你的繡春刀。
你苦苦掙紮,你看著各式五官同樣恐懼的表情,他們爭先恐後地逃,卻被外圍的人往裡推擠,絆倒,踩踏,哀號,咒罵。
你的嘴唇翕動,血珠和眼淚從不斷顫動的睫毛抖落,除了殺掉他們,沒有任何選擇。你高高揚起你的刀,用刀柄砸碎了一個叛軍的天靈蓋。
白與紅混合的腦漿血液迸出,你的臉陰森可怖,沒人能夠洞悉你的恐懼顫抖。
外圍的叛軍扮作流民,把他們作為肉盾,趁勢向聖駕逼近,想要刺傷人主。
那些麵容有多少熟悉。
你回頭看向聖駕,明黃帷幔內的人紋絲不動安如泰山。
坐在車前的大公公低眉順眼攏著寬袍大袖,內侍們的眼神攜著不耐與嫌惡,無聲地催促著你們速戰速決。每每出行都會有人行刺,製造混亂想要趁虛而入也不在少數,隻因為有錦衣衛在,就不會出事。
要被亂刀砍死的人不是他們,計謀行刺的幕後主謀也不是他們,他們比貴族還養尊處優,他們在人主麵前博得賞賜輕而易舉。看他們置身事外的模樣。
你恨。
從未如此恨,恨不能反過來將他們串在刀上抽筋扒皮做成人彘,你要將他們都拋屍荒野,讓惡禽野獸撕咬啃碎,把他們酥軟的骨頭掰斷揉碎,碾在地上,挫骨揚灰。
你猩紅著雙目,把身前的人當作他們,劈手橫刀,割下頭顱。那圓滾滾的頭砸落,驚懼慘痛的眼球暴突,看著你的暗紋皂角靴和金紅疊褶的飛魚服。
你看見那人的頭在地麵滾動把臉皮磨破,胸中積壓的嫉恨又被懦弱的本性打散,你想要轉身就走,可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