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突出重圍,你收起了你用人命滋養的……(2 / 2)

你咬著牙關,雙眼刺痛乾澀,剛落過淚的眼睛輕易地磨紅,某一瞬間你與他擦肩而過,他給你一個眼神,你就明白。

鼻尖飄過一抹異香,是他身上的那個香囊。你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角。

你喘著粗氣,希望他回頭。

他毫不猶豫地一刀切下,斬斷那塊布料。你們立時分開,你被擠得倒退兩步。你看見他回過頭,帽簷壓到眉峰上一寸,目光沉冷。

你像是猛地被扇了一巴掌,眼前花亂,嘈雜嗡鳴。隔著沸反盈天的慘叫喧嚷,你好似被血水浸透湮沒,外界的聲音模糊遠去,你隱約聽到他的聲音,穿透膜囊,直擊你的心神。

“你能這樣想麼?”

他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在告知你不許動搖,用那樣隱晦的方式。

你知道你不能。

你無能為力,你沒得選擇。你不是嚴格篩選下來的錦衣衛,你如果不經血肉的洗禮,再不見天日。

你不打開那扇門,你不勝出,你不被認可,會一如弱者被抹殺。

你知道他在保護你,你要去活著,自從他把繡春刀遞給你的那刻,你的命就不再隻是你的。他示意你提刀刺殺,為聖駕開出一條路。

你都殺了那麼多人,再多殺些又何妨?這些流民有意加害人主,你的職責所在,你不能讓人靠近聖駕。

你回頭望去,大公公若有所感抬起頭看過來,你旋身挑斷那個突圍叛軍的膝彎,一刀橫在脖側將人抹殺。

血灑在泥上,那人的腦袋砸在青石磚板,發出悶沉的響聲,滾動,消失在視野。

有人被絆倒,抽搐著爬起來,如一層翻滾臟汙的矮浪,向裡,向外,撲騰著,轉眼間被繡春刀捅破,失去起伏。

你抬起那隻握著刀鞘的手,叛軍的刀刃與刀鞘刮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你眼鋒一厲,砍斷了那人的半截手臂將人腰斬。

刀尖不斷與骨肉摩擦,你用力地揮斬,強行突出了一層包圍。聖駕終於得以挪動分毫。

麵對殺戮,你竟像一條將近渴死的魚般瘋狂;可你到底,是想讓他們活,還是他們死?

你曾和他們一同為螻蟻,現如今他們是你眼中的螻蟻;可你何嘗不是人主眼中的螻蟻……或許生與殺隻在一念之間,人可以死,刀可以折,你和他們並無不同,隻能等待橫死的那一天。

你想讓他們生,就是你護駕不利,你該死;殺了他們護送聖駕出城,你為人主永除後患,你有賞。

你嘶吼一聲,提刀砍向人群。或許都是該死的。

你也該死,但如果你是例外。

那麼,例外隻需要一個就夠了。

世上不需要那麼多可憐的人活下去,死去的人才能得以解脫。

你混沌地想著,你的眼睫綴著血與淚一片暗紅,眼前翻滾的人肉皮骨,揚起血色,穠麗詭豔。

他是什麼意思呢?或許他並不覺得這些流民該生該殺,他做了這麼多年錦衣衛,早該視人命為草芥了吧?你心中的紛飛亂緒,他曾經有過麼?

他曾經是什麼人,站在什麼立場,你不知道;他有沒有像你一樣在掙紮著,想爬出人命的鬼蜮,然而被桎梏著深陷其中;那麼最後,你會變成和他,或者這群腰掛繡春刀的人一樣冷血、殘暴的人麼?

你從近在咫尺的死人的瞳孔中看見你冷漠的神情。

你想,你會的。

突出重圍,你收起了你用人命滋養的那把繡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