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榕城金楠區飛躍社區，鑫瑞超市。

幾個中年阿姨坐在超市門口，一邊摘菜一邊聊天。

“這馬上放暑假了，孩子們也該回家了。”

趙曼麗狠狠地掐了把芹菜，“唉，我家那小子，昨晚給家裡打電話說要出去打暑假工，八月份才回來呢，家裡也不差他那點錢，何苦出去遭罪，我和他爸誰勸都不聽，個驢脾氣。”

“哎呀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隻要不是搞什麼違法亂紀的危險活動，就由他去吧。”李愛英安慰道。

另一個阿姨附和道：“是啊，咱們做父母的，要學會尊重孩子的選擇。”

“這點我可不讚同啊。”王秀芳邊摘豆角邊說：“我們比孩子們多吃了幾十年飯，那就得在他們選擇的岔路口給予正確的指導，就好比我家智飛，榕城市理科狀元，填誌願居然報了計算機，學計算機有什麼好的，我經常在網上看到，那些學計算機的，都是頭禿臉蠟黃，得虧我發現的早，給他改成了金融。”

李愛英輕嗤一聲，“你那是為智飛好嗎？你是為了自己麵子。”

“嘿喲喂！李愛英。”王秀芳扔了豆角，瞪眼道：“就你是天下第一好母親，理解、尊重孩子，任由你家文文上那個什麼體院，我跟你說，那都是吃青春飯的，不到三十歲就退役了，完了後半輩子也就那樣了。”

“也就哪樣了。”李愛英被戳到了痛處，說話音量變大，“我家文文以後肯定能為國爭光，比滿身銅臭氣不知道好多少倍。”

王秀芳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對麵的人，“李愛英，說話就說話，你咋還罵人呢。”

李愛英翻了個白眼，“我罵誰了，自己心虛了吧。”

“我……”王秀芳一時語塞，趙曼麗和其他幾個阿姨及時出來拉架，七嘴八舌的……

“哎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三歲小孩似的，也不嫌丟人。”

“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咱們的後生以後都是國家棟梁。”

“就是就是，隻要沒落到撿廢品的地步，都不算差。”

“……”

“……”

噠噠噠……易拉罐與水泥地麵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咕嚕嚕滾到垃圾桶旁邊。

超市門口或坐著或站立的阿姨同時向聲音的來源望去，看見一個身穿白色T恤，黑色七分褲的小青年，踩著人字拖的腳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飼料袋。

小青年原地僵立幾秒，朝著不遠處一眾阿姨尷尬一笑，轉身走向垃圾桶撿起掉落的易拉罐。

幾位阿姨麵色各異，心裡難得保持一致的想法——我們沒有背地裡說人閒話的愛好。

見小青年拖著袋子要走，李愛英叫住了他，拿起地上還剩大半瓶的脈動，擰開瓶蓋氣壯山河一口氣乾了，朝愣住的小青年揮揮空瓶子，“小夥子，幫阿姨收一下。”

“啊？哦！”小青年遲疑一秒後往超市門口走去。

其他幾位阿姨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拿起各自的飲料，咕嚕咕嚕比賽似的往胃裡灌。

“額……阿姨……”小青年局促地站在一旁，想出聲打斷又不知如何開口，微抿嘴唇，白皙的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粉紅。

“嗝……”王秀芳拉過小青年的右手，豪氣地把空瓶子往對方手上一拍，宛如交付了二十萬現金，“來拿著，彆跟阿姨客氣。”

“……謝謝阿姨。”小青年一手打開袋子，把空瓶子放進去。

收完飲料瓶，小青年溫聲道謝後，在阿姨們慈愛的目光中往下一站垃圾桶走去。

待小青年走遠後，阿姨們又紛紛搖頭歎息。

沒有人知道小青年的來曆，飛躍社區群眾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孤身一人，臉色蒼白地拖著行李箱走進本社區的自建房，第二印象便是被人從水裡撈出來，麵色鐵青沒有絲毫生氣，又過了幾天，那個小青年一臉平靜的提著飼料袋挨個翻垃圾桶。

飛躍群眾雖然好奇，又不好貿然詢問，怕勾起對方的傷心往事又開始尋死，搞不好還得擔責……

沈易安扛著今日收獲的廢品走進飛躍社區自建房區域，七拐八繞走到一棟樓前，背靠著鏽跡斑斑的大鐵門喘氣，歇了幾分鐘後，才緩緩從褲兜裡掏出鑰匙，打開鐵門扛著廢品踏上樓梯。

這棟樓是這片自建房最老的樓房，外部牆皮幾乎完全脫落，樓道裡的牆沒有經過風吹日曬，雖然還保存完好，但上麵被畫滿了塗鴉以及張貼的各種小廣告。

每一層樓道裡都堆滿了雜物，沈易安扛著廢品小心避讓著爬到第六層，在唯一沒有堆放雜物的門口停下，打開門拖著廢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