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春季,到了三月,百花綻放,蝴蝶飛舞,空氣中流露出醉人的花香。於繁看了眼窗外開的正豔的桃花,眼神又落在了手上的書上,幽幽然的念道:“桃紅複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煙。”
下首的學子搖頭晃腦的跟著念了出來,坐在前首的李子涵突然興奮道:“於夫子,這個時節野外的風光正好,柳綠花香,我們出去春遊吧?”
學子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愛玩愛鬨的時候,聽他這一提議,頓時沸騰起來,紛紛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們再不出去走走,身上都快要長草了!”
“夫子,帶我們出去吧?野外踏青的主意好的很,我們還可以在外麵生火做飯。”
“對啊對啊,夫子您就答應吧?”
於繁看著一張張肆意飛揚的臉微笑,“明天以春意為題做文章一篇,若你們寫的好,這個想法我就跟院士去提提怎麼樣?”
下麵哀嚎一片,王渙道:“誰不知道夫子您審文章最嚴厲了?我們八成是過不了您的法眼……”
於繁笑,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這次我可以放寬點哦。”
“真的?”
“真的!”
聽到下麵又是一陣沸騰的聲響,於繁唇角的笑意更濃,慢悠悠收起手中的書,踱步出了課堂,身後的喧鬨聲還未止歇,惹的旁的課室的學生探了頭過來張望。
“天翼書院”座落在小鎮的城南,占地不大,校舍卻精致,曲樓回廊,假山流水一樣不少,園中還有一大片花地,花地中有一琴室,尋常樂理課便在此處上。
於繁繞過花地時還在一旁細細賞了賞嬌嫩的花朵,蹲下身順手除了兩棵雜草。他起身時看到不遠處兩個身影站在那,一個靠在樹乾上,隻露出側臉,於繁卻認出了他是書院看門的張大爺。還有一個背對著他,隻看得出身形高瘦,身上穿的是學院統一的服飾,束著頭發的冠帶順著風微微飄揚。
張大爺看到他,揚聲打了招呼,臉上堆積的笑意使得他的皺紋加深不少,“於夫子,這是下課了?”
於繁點頭,看到旁邊那人手上拿著笤帚,彎著腰正在認真打掃地上的落花,忍不住問道:“這位學生,怎麼不去上課?”
那人沒有回頭,張大爺搶聲道:“是這樣的,關賦同學因家境貧困,所以幫著書院做些雜物抵學費。”
於繁眼睛微微眯了眯,“但此時是上課時間,做這些雜活恐怕不太合適吧?”
“無礙,謝謝夫子關心。”少年終於抬起了頭,雙目平靜深邃,一張臉明明稚氣未脫,卻又讓人覺得他有一種飽經滄桑之感。
回了書房,於繁先向院士提了去踏青的想法,院士說會好好考慮,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又道:“對了,於夫子,有一個學生要轉去你們班。”
“是哪位?”
院士想了想,又翻了翻桌上的名冊,“他叫關賦,成績優異,又敏而好學,作出的文章好的很。於夫子,如此學生,我們要著重培育啊,他日金榜題名,對我們書院的名聲也會有好處的。隻是……他家境不太好……”
於繁微笑,“若院士如此看重,何不免收了他的學費?”
“我也與他提過。這孩子自尊心較強,一定要說自己可以半工半讀,接下了書院大部分雜活。我看勸也無效,隻能作罷。”
於繁收好桌上的書,腦海中想到那少年的模樣,的確是堅毅中透著倔強。院士突然歎道:“也無怪他會如此,關家原來是何等的威風,如今落入此等境地,的確讓人唏噓。”他看著於繁疑惑的神色,笑道:“於夫子,你沉湎與書本中,對世事不清楚也不奇怪。這關家祖上幾代都是名門望族,莫說舉人進士,就算狀元,也是出過幾個的。當時在這鎮上的風頭一時無兩,羨煞旁人。後來宮廷政變,關家大約是跟錯了人,削的削官職,砍的砍頭,現如今留下來的,也隻有關賦這一支了。”
於繁聽後,心中一緊。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擁有那麼一雙眼睛的原因吧?
他突然有種衝動,好像想要撫平那少年眼中的傷痛,讓它恢複快樂與純淨。所以後麵院士說的話他基本沒有聽進去,隻呆呆的想著要怎麼跟那個少年好好溝通一次。
第二日,於繁果然在課堂上看到了坐在後首的關賦,微低著頭,正在看著書本。其他學子一副期待的模樣盯著於繁,於繁想了想,才想到昨日答應他們的事。
“今日便以‘春意’為題作文章一篇,一個時辰後交罷?”
最鬨騰的李子涵哀叫出聲,“夫子,我們都沒有去看看什麼是春意,您叫我們怎麼寫的出來啊?”
下麵又是一陣附和聲,“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