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河畔最近多了些傳聞。
先是在河邊演猴戲的老孫頭仙逝了。他每天帶著過橋的小童和那隻通人性的猴兒也一並沒了蹤影,有人說是為了給他湊棺材錢被拿去變賣,這可惹急了當鋪,有人進店便先是一句“咱家不買賣活物”。又過了幾天,鎮上老人家開始用這檔事嚇唬家中不睡覺的小孩,說半夜不睡覺就像那個耍猴的小童一樣被山貓叼走。
山貓。
背著身嘟噥著低低重複一句,也並未停下手上借河邊大石磨刀的動作——刀姨深知齊魯地區從未出現過山妖一類的精怪,她來到此地之前唯一的聽聞是雨夜漲潮時會有美人魚的歌聲。
深吸一口氣,刀姨又快又響地轉身,不帶半點卡殼的:“刀削麵刀削麵欸現削現煮現潑的正宗西北刀削麵哎!”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個月一直被叫做西域刀客。
鎮上人都不知道她成天在河邊磨刀霍霍做什麼,也沒人敢去問,大刀闊斧的動作隻讓人覺得她刀姨是個狠角色,至少經曆過幾次大場麵。
“……說她的大場麵呢?”
聞聲湊過來的人怔愣住了,問同樣來看熱鬨的鎮民。
“大腸麵有的哎這就給你下!後麵的彆擠,人人有份!”
西涼河刀削麵就這麼正式開張了,半個月生意紅火,小店門前絡繹不絕。
這日同往常一樣早起開張,卻感覺一夜之間四周多了個什麼東西。環顧一圈又一圈,刀姨目光終於定格在正中央一個大獅子頭上。
這玩意剛才還在牆角呢吧?
刀姨從腰間抽出兩把大刀其中的一把,用刀背輕輕挑開彩紙糊的大獅子眼,霎時與一雙野生動物的眼睛四目相對上,隨即整個獅子頭都被掀翻在一旁。
裡麵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兒,肩上站著隻穿了馬褂的猴。孩子小臉灰撲撲的,身上的衣裳也像是在土裡滾了一圈似的,裸露在外的膝蓋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流血。
“哪來的啊你?”
眼看晌午就要開店,一屋子桌椅板凳還沒放下來。孩子看見刀往後退了兩步,像做錯事的小動物一樣鑽到桌子底下,用桌子腿擋著自己,似乎會得到什麼安全感一樣。
“餓不餓?姨姨給你弄點麵吃,你先去洗個澡吧。”她意識到自己嚇到這孩子了,又儘可能把大嗓門放輕放緩。
小孩兒聽話的點了點頭,順她說的去後院把自己衝乾淨。正下著刀削麵呢,刀姨見有兩顆小腦袋偷偷摸摸的扒在廚房門邊,鍋都顧不上管便給小姑娘遞上塊大方巾:“你仔細著彆著涼了!”
下好麵端上來,連孩帶猴一連吃了三碗,順帶喝了一海碗麵湯。吃飽喝足也有了精神,再一看這小姑娘,哪還有剛才可憐兮兮的樣?
“姨姨,”她把左腿往右腿上一盤,動作無比嫻熟,“我波楞蓋卡禿嚕皮了。”
“你什麼?”刀姨陷入困惑。
“我說我,波楞蓋,卡了,禿嚕皮了!”
“啊?”
“我的波楞蓋!”
“啊?”
“波楞蓋卡了,禿嚕皮了!”
“啊?”
小姑娘嘖了聲,抬起腿指指:“波楞蓋!”刀姨才明白她說的是膝蓋,又湊近一看,沒愈合的傷口還在往外泛著血。“這裡,卡禿嚕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