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開始拿筷子攪和碗底那幾根麵,末了給自己剝了顆大蒜,一口咬下一半。
“這孩子。”瞧她做派像個成年人,刀姨忍不住問:“跟誰學的啊你?”
“跟我師父。”她把剩下那瓣蒜當零嘴嚼完,乖乖把“波楞蓋”架起來給姨姨上藥。
“你師父哪去了?”
“我師父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他走之前說,他西天取經去了。”
猴子,長命鎖,還有拿來招攬看客的舞獅頭,想必她就是先前一直跟隨老孫頭表演的那個小童。
抹完藥也抹乾淨了嘴巴,她又開始抹吃出來的滿頭汗:“我師父已經死了應該是。說什麼很遠的地方,都唬弄小孩呢。我先前的師父要閉關修煉,還說練成以後能飛簷走壁,還能搬得動大山啥的,結果半道就給我帶到山腳下,自己上山找玻璃球子去了,再也沒回來過。”
刀姨兩條漂亮的眉毛一同挑了挑。大人總這樣哄孩子,她自己小時候又何嘗不是被一根麥芽糖騙到現在。
“能跟著你嗎我?”小姑娘又一副大人作派的剔牙。
“行,有個條件。”
“啥啊姨姨?”
“彆叫姨,在外麵叫我姐。”
“好嘞!姐,該搬門擋了吧咱?客官都排到黑虎山啦——”
從此小姑娘就跟著刀姨一同開店閉店,賣力的吆喝完最後一句“收攤嘍!”之後便眼巴巴兒的數銀票。刀姨把剁鹵牛肉的那把砍刀擦淨彆回腰間,拍拍小雨和小猴的腦袋瓜:“掉錢眼裡去了你,小財迷。”
她問姑娘叫啥,說是老孫頭給她起名叫小魚兒。剛來到鎮上的時候她順著河上遊的魚兒一起漂過來,半邊身子浸在水裡,活像隻漲潮時翻騰的小魚。
她說她其實不喜歡這名字,聽了心裡發慌。
“把我的名字分點給你,叫小雨吧。”
再長大些,刀姨便不讓她再叫賣了,準備把小雨送去學堂。是日小雨便興高采烈跑回來,一個虎跳翻到姨姨目前:“姨……姐,啥是武功?你刀上這兩個腰——”
刀姨半惱道:“說啥你?”
“腰,腰上,這兩把刀,是不是就是武功?”
“這哪是武功,飯碗這是!”
將吃麵用的海碗重重扣在木頭桌上,給一眾客官驚得四散而逃。小雨晃著她毛長巨好的兩條雙馬尾,兩隻手扶著碎成均勻四半的麵碗:“霍。這下咱飯碗是砸了,姨姨。”
彆的孩子七歲八歲狗也嫌,她張小雨倒好,七八歲的時候尚且還待人親,越長大越欠收拾,主意大得很,成天不是在學堂表演舞獅,就是拿個破掃帚假裝舞刀弄劍。等一天折騰完了,又鬨著讓姨姨抱,說學堂到家十裡路,她腳痛。
張小雨有兩個狀態像小仙女,刀姨都見過。一是她現在睡著懶洋洋夢囈的時候,自然是人畜無害;再者便是偷喝女兒紅不敵酒量喝醉的時候,臉頰紅撲撲的,鵝黃的嫩粉的淺綠的絲巾扯得滿屋子都是,又舍不得罵她。
就像此刻,張小雨又胡鬨完要學武功,片刻就躺在姨姨懷裡睡著了。
刀姨點了點她還沁著汗的額頭,沒看見滿屋狼藉似的:“小雨,明天開始我們好好讀書,彆老想著學武了。”
小仙女一樣的人精咕噥了一聲,像是在答應她。
奇跡似的,張小雨聽話了。隔天開始她當真再沒提過半句“武功”,日子就這樣平穩的一天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