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晏書珩眼底玩味瞬而閃過,抬眸:“破霧亦見過她,你說說看?”
破霧仔細回想:“容貌有七分像,但這也與衣飾打扮有關,至於性情……屬下不如長公子清楚,但女郎既與您相識,為何如今似全然不知夫婿聲音與您相像?”
晏書珩視線落在角落裡的兔籠內,那隻不安的傷兔正怯怯望著他。
青年眉目藏笑:“她在南陽一月,我們僅有過幾次相處,我隻知她是薑氏女郎,與陳氏九郎交好,對她性情不算了解。想必她對我亦然,兩年過去,不記得我聲音也尋常。許是假裝,也可能是真的忘了。”
笑裡更添無奈:“她忘性一貫大。”
這般說,能確定是同一人。破霧冷靜分析:“當初在建康會麵,陳郎君隻說那女郎意外去世,並未細說緣由。但女郎去世是在八個月前,正是潁川大族南遷時,據稱他們在道中遇到胡人,折損不少族人,想必女郎是在那時遭逢意外。可潁川去往建康的路與曆城不在一個方向,相去數百裡之遠,那女郎為何流落到此地還成了那郎中的女兒,且她未向家族求助,像是失憶了。竟還如此巧合地與郎君撞上了。”
晏書珩摩挲著袖擺,笑了。
“巧合也好,有心人安排也罷,想必她不知情,畢竟,她躲我還來不及。”
“繼續搜尋那鄭姓郎中蹤跡,另查查過去一年裡,潁川薑氏和陳氏兩族有何異動。”晏書珩說罷,複又列舉幾個人名,“順便查查他們近期可有動作。”
所列幾人皆與他有利益牽扯,亦知道那女郎曾與他有些過節。
破霧倏然想通其中關卡。
若說那女郎的出現是巧合,但如今各項證據擺明與她私奔之人極有可能是那位年輕刺客,她夫君的聲音又與郎君出奇相似。
這一重又一重的巧合若放在尋常人身上,倒可勉強解釋為緣分。
但世家內部複雜,長公子又在少時便因天資過人被定為下任族長候選人,觸及多方利益,自有諸多耳目緊盯不舍,欲取其性命或是讓他在某些事上出錯。
他接了命令,肅然離去。
破霧走後,晏書珩百無聊賴,撥開鑲金兔籠的籠門。小家夥見到他眼睛都亮了,湊上來在他手邊輕嗅,乖巧又討好。
晏書珩將兔子抱在臂彎端凝,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自語:“究竟隻是忘了,還是說,她根本就不曾記得過。”
他沒往下說,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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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走後,阿姒坐在榻邊發了會呆,遠處似有說笑嬉鬨聲,仿佛投入無底寒潭中的石子,將她眼前的黑暗撕開一道縫隙,照來一縷不可捕捉但觸之溫暖的曦光。
無論如何,她還活著。
活著本身,就已足夠值得慶幸。
片刻後,有輕微腳步聲由遠及近朝屋裡來,阿姒斂裙起身:“夫君?”
“回夫人話,是婢子,郎君雇婢子來此照顧您。”來人是個少女,聲音清稚,應比阿姒小不了幾歲。
阿姒這才想起他走前說雇人照顧她的話,之前因總算把江回盼回來,不必日夜擔驚受怕,她顧不上思索彆的。
這才記起,還有許多事還未問他。
江回竟也沒想著解釋。
他說自己是替官府辦事,但為何官兵進門前會吆喝著“抓刺客”?
他們又為何在她鑽出櫃子時拔劍,江回難道沒說院中所住是他的家人麼?
唯一能讓她安心的便是他的聲音,既然聲音是他,人怎會不是?
覺得生分,大概是他走了太久。
阿姒摒除雜念,喚那侍婢:“我如何稱呼你呢,不知你今年多大?”
侍婢小心回道:“回娘子的話,婢子今年十五,名喚竹鳶。”
阿姒朝她和氣笑道:“那我喚你阿鳶吧,我看不見東西,往後辛苦你。”
竹鳶目光落在榻邊女子姣美的麵容上,她在世家為婢,見到的美人數不勝數,眼中仍有一瞬的驚豔閃過,旋即匆匆低下眼:“照顧娘子本就是婢子該做的。”
阿姒狀似無意,閒談般問她:“竹鳶可是一直都在夫君身邊做事?”
竹鳶照著先前晏書珩吩咐的說辭回道:“回夫人,婢子是才來的,本是魏興郡人士,因胡人入侵逃到此地,被家人賣作仆婢充當路資,正巧遇到郎君買下婢女。”
“這樣啊……”阿姒本想從她這裡套些關於江回的事,不料無處套話,想來她真是江回剛雇來的,她和氣地擺擺手:“彆拘束,若有事我會喚你的。”
竹鳶應是,退到門外侯著。
一連兩日,這裡除了阿姒和竹鳶,再無旁人涉足,起初阿姒生怕夫君又走了,但江回每日會讓人稍帶一兩句話回家。
得知他還在,阿姒便放下心。
此前因為腳崴了不便行走,眼下腳傷剛好,當務之急是要適應失明,於是閒暇時,阿姒便嘗試著摸瞎走路。
“嘶啊——”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摔倒。
她手撐著地,掌心被砂石硌得一陣鑽心的痛,淚花都給逼了出來。
竹鳶忙上前攙扶:“您又是何苦呢,婢子是被雇來照顧您的,您想去哪、想要什麼,吩咐一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