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哭笑不得。
這人怎麼越發斤斤計較了呢?
從前他可不如此。
失明前她身邊能信得過的郎君隻他一個,不嫁他還能嫁誰?
還是那句話,身為妻子,對郎君要哄,更要騙。阿姒明眸懵懂,言辭真摯:“你我是夫妻,你在我眼中便等同我自己,如何算旁人?竹鳶照顧我飲食起居,形同親人。我說的旁人自然是那見色起意之流,畢竟我總不能一輩子悶在家中,若外出時惹來歹人覬覦,豈不是給夫君添亂?”
青年笑了,看來已被哄好。
他係好綢帶,清冷聲音裡透著淡淡溫柔:“夫人字字蘊藏真情,句句深謀遠慮,我甚動容。
“悶太久了的確不好,正好今日無事,我帶你出門走走。”
自失明後,阿姒鮮少出門,又想起那晏氏長公子,憂心再起:“聽聞晏氏長公子也在竹溪,說要搜捕刺客,我們此時出門,是否不大好?”
晏書珩輕抬眼簾。
沉默總是耐人尋味的,竹鳶不由緊張地看向這邊,就連院中靜候著的穿雲亦悄悄豎起耳朵。
唯獨失明的阿姒渾然不覺。
她忽而意識到自己這幾日光顧著適應新住所,全然忘了一點。
江回那日帶著官兵回來是要抓刺客,正好晏氏長公子也在竹溪城,莫非夫君是在替那人做事?
想起在當初在城主府不經意的那一對視,阿姒心頭無端收緊。
她秀眉收緊又舒展的瞬間被一直靜靜凝著她的青年儘收眼底,晏書珩輕觸她鬢發,安撫幼獸般低聲問:“怎一提到晏氏長公子就如此不安?”
阿姒未曾留意到他溫柔得不尋常的舉動,隻疑惑道:“我聽李嬸說過那位長公子在竹溪稱要搜捕刺客,那幾日夫君你又正好不在,難免好奇,你是不是在替他做事?”
她隨即搖頭否認自己的猜測。
“也不對……你出門後幾日後,我才聽李嬸說他在抓刺客。”
晏書珩耐心聽她說完,稍稍挑眉,似不經意般散漫道:“或許,我並非是去抓刺客,我本就是刺客。”
這話真說中了。在曆城時阿姒就隱約懷疑,前幾日官兵闖入那刻她幾乎要確信了,如今聽他直說出來,不免為自己對他的不信任而心虛。
然而她的心虛被被旁人誤解為彆的,門外穿雲倏然警惕。
晏書珩淡淡看了少年一眼。
穿雲一愣,長公子這眼神竟像是在……在護短。莫非真是和這女郎所說的那般見色起意了?
晏書珩轉頭,和風般的目光罩住阿姒,輕聲問她:“若我是刺客,夫人可要把我綁了送給長公子?
“還是會為了私情包庇。”
阿姒從他話中聽出了失落——不確定妻子是否會堅定站在自己這邊的孤寂,她鄭重道:“夫君為人仗義,行止端方,不會是刺客。”
她以為江回在替他做事,因此兩邊都沒得罪。
可晏書珩卻沉默了。
她對她那夫君實在信任。
夫妻間相互信任,本也合乎情理,但這話落在他這遇刺的人耳邊。
著實像一根刺。
然他眼下在假扮她的夫君,除了將歎息融進風裡彆無他法。
他似是動容地笑笑,又隨意問道:“我記得你阿爹曾想把你送給他,我很是好奇,為何他會認為此事能成,莫非你與長公子有前緣?”
“怎麼可能?”阿姒否認。
“我與他隻遠遠見過一麵,話都未說過,何來前緣?”
話雖如此,可他的話卻像一根絲線,將阿姒思緒帶回那日。
那日她誤闖入園,正撞見一年輕郎君負著手,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下。
那人清俊溫雅,一雙眸子出奇漂亮,目光和煦如春風化雨。
那陣春風似乎對什麼都一視同仁,落在周遭花草上,也落在山下護衛身上,甚至一身布衣的阿姒身上。
溫淺目光在她麵上停落。
對視那一眼,宛若有蝴蝶停落麵上,阿姒一時也忘了禮節,就那般隔著數丈愣愣與他對視。
短短一瞬仿佛過了許久,時光似從此刻回溯,叫她生出錯覺。
在不知情的過去裡,她曾見過他。
這錯覺在那年輕郎君溫和有禮地朝她頷首時越發強烈——
她同他素不相識,一個庶族女郎,值得世家郎君如此禮遇?
青年定定凝著她,似有困惑,嘴角一點點彎起,可隨即阿姒卻看到那雙含情目中似乎閃過一抹暗色。
正巧他身後,那曆城城主正擦著汗,顫巍巍挪下石階。
對權貴的畏懼讓阿姒下意識警惕,她故作驚慌,跑了。
如今聽江回這般問,阿姒被點醒了,會不會,在她失憶之前,當真與那位長公子見過?
不過看他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便是有淵源,也不是好事。
指不定她還得罪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