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料的質感仍附在指尖,阿姒食指和拇指相互擦了擦:“沒什麼……隻是方才抓夫君袖擺時,頭一回摸到這麼好的料子,手指都不舍得動了。”
一番話說得慘兮兮的。
晏書珩凝著她的麵容琢磨稍許,竟不大確定她是在掩飾適才的懷疑,還是的確因為失憶後日子清苦。
他沒奈何地笑了,拿捏著淡漠又關切的語氣道:“是我不周到,明日我給你買些好料子,手可以放鬆了。”
溫熱的呼吸像陣熱風,拂過阿姒耳際,她不禁縮了縮脖子。
他當察覺到她的羞赧,淡淡一笑複又直起身子,不再多說。
阿姒趁機又問:“夫君熏香了?”
他溫聲道:“當差的地方常日燃著香,怎麼了,身上沾染了熏香,我便不是你夫君了?”
阿姒猜測也是如此,放下心來,垂睫佯作羞惱道:“你總是出門在外,我難免多心,還以為你這香是從什麼紅顏知己身上染的。”
“想得挺多。”青年了然低笑一聲,仿佛知道這是她隨口尋的借口。
他陷入沉默時,阿姒才尋回從前的熟悉感,疑慮慢慢消散。
周遭很是安靜,隻有風吹樹葉和淺淺的水聲,一路無話,馬兒信步從湖邊走到了江邊,晏書珩勒了韁繩:“江邊有處高亭,上去看看?”
看什麼,她這會看得著麼?
這人離體貼著實還差得遠,仍需好好調'教,阿姒暗下決心。
他又意味不明笑了聲,說:“我是想著你雖無法看景,但可吹吹風。”
阿姒訝然怔愣。
他怎麼跟有讀心術一般?
怔愣間,青年已抱她下馬,阿姒卻還在胡思亂想,半晌沒動。
青年收緊臂彎:“還不下來,是想要我抱著上去麼?”
阿姒忙掙紮下地,隨後任他隔著袖擺握著腕子,一步一台階上行。她沒來過這裡,也看不見周遭,隻覺得走了許久還未登頂,越往上,風越急。
四下襲來的風聲讓她覺得他們正身在陡峭半山腰,就如夢裡那斷崖,底下林木聳立,如倒插的利劍,一旦失足,等待她的便是被貫穿心肺的疼痛,越想越逼真,越想越緊張。
江回這般粗心的人,萬一鬆了手,阿姒忙兩手握住他腕子。
晏書珩調笑:“這般不中用?”
阿姒也不逞強:“我未失明時可不是這樣的,眼下看不見,難免會怕,要不夫君你背我上山?”
他溫柔地調侃:“先前是誰說,摔痛了才能記得更真切?”
“是我,我說的。”阿姒不否認,“可摔痛是一碼事,摔死又是一碼事,這兒似乎很高……”
他反手握住她腕子:“彆怕,既要適應,總得自己走一遍。”
這話激起阿姒的鬥誌,她咬咬牙,硬著頭皮往上走。
後來她還是忍不住雙腿發軟,幾乎是被他拉上的山。
若遠遠望去,定像是她被人強迫著帶上高亭,正哀求抗拒著。
登上高亭時,阿姒毫無儀態地抱膝蹲在地上:“太高了……”本就發顫的聲音被江風一吹,更是細若遊絲。
晏書珩遠眺茫茫江水,笑著調侃她:“你都瞎了,怕什麼高。”
瞎了才更怕啊……
阿姒暗自嘀咕,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夢中那些畫麵,摸索著抓住他腕子:“夫君,扶我一把,我腿軟……”
“嗯?”被她拉著的人依舊閒適,又來了,那含著笑看戲的語氣。
都到這份上了,還要什麼顏麵?阿姒不管不顧,趁著起身時拉住他的手,這一次沒有衣料的阻隔。
他未鬆開但僵了瞬,阿姒得寸進尺,手心揉著他手背逗弄。
這是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去觸碰他的手,出乎意料地,他手背肌膚溫潤,暖玉般的觸感,甚是好摸。
可阿姒卻心一驚。
江回不是習武之人麼,為何一雙手竟能和她差不多細膩?
倒像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這不應該啊……
被她牽著的人似察覺到她的遲滯,反握住她的手。
說是握住,其實更像製住。
晏書珩垂眼看著阿姒。
他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二人又離了近兩尺,剛好夠他看清她眼中閃逝的不安和困惑。
他莞爾道:“我的手有何不對?”
聲音和尋常一樣清潤動聽,甚至夾帶著毫不掩飾的柔情和寵溺,可落入阿姒耳邊,卻無端覺得危險。
她想起未失明時曾在水邊竹林偶然見到的一幕,高枝上,一條漂亮的竹葉青盯上了巢中雛鳥。
那條蛇順著枝乾緩緩靠近,姿態慵懶,透著冷而美的危險氣息。它靠近鳥窩,卻不急於攻擊,而是繞窩緩行,似在欣賞唾手可得的獵物。
毫無緣由地,阿姒想到那個畫麵,手不聽話地顫了下。
青年低低笑出聲,掌心將她的手整個裹住,低頭凝視著她。
“怎麼在抖?是我嚇著你了麼?”
“無礙,是、是風太涼。”阿姒呢喃著回應他,她假借親昵將手放入他掌中轉了一圈,趁機觸摸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