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自己郎君早逝,孩兒罹難,孫子不幸。
這歎息沉重如山,壓得人直不起腰。
戚半山無法停下揮刀,直到張寡婦沉沉睡去,老婦人停下哭泣,他才放下手中刀。
他提不起與青蛇交談的興致,沉默地洗漱上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間陷入黑沉夢鄉。
······
殘燈明市井,曉色辨樓台。
住在這裡的人們有著各自的憂愁,顧不上可憐彆人,忙忙碌碌過著一天又一天。他們在夜色中昏睡,在曉霧初消時便已清醒,如同拉磨的驢,被生活鞭笞。
戚半山向來早起,尤其今天。
小院裡的人家還在沉睡之時,他就已經帶著青蛇到巷口支著的早餐鋪用餐。
熱氣騰騰的嫩白豆腐腦被舀起,置於碗中,三兩豇豆配一勺鹵汁,鮮香可口。油煎餅剛出鍋,泛著滋滋響聲,焦脆勁道,入口回甘。
鋪主邊眼疾手快地忙活著下麵片舀豆腐腦,邊笑嗬嗬地同相熟老客嘮嗑。
“聽說這兩天人販子又來偷孩子了,我們這兒的那什麼張寡婦的孩子就被偷了。”
“哎,人家才生下的娃,說是夜裡闖進屋裡偷的,厲害得很。”
“哪有,我聽說是昨天早上偷的,一出門沒注意就被搶走了。”
“哦哦哦,就是昨天哭的那個?”
“是啊······”
客人們來來去去,匆匆忙忙上工,傳言越傳越離奇,最後也沒幾個人真的信了,隻知道這幾個月來拐子猖獗。
戚半山放下早餐錢,從巷口向外走去。
小巷狹窄而潮濕,牆角處長滿鮮綠苔蘚。沿著小巷走上一段距離,便可繞出這塊逼仄灰暗的區域。
戚半山直直穿過繁華街道,走了大約一刻鐘,又從街邊陰暗小巷入,來到了另一片老舊小院紮堆的區域。他邊走邊問,在複雜小巷中七拐八拐,終於費勁的確認了地址。
他向那個洗衣女打聽了之前丟過孩子的人家,最近的就在原林街。
就是這兒······
戚半山站在同樣破舊的小院兒前,正準備上前幾步去推門,便聽見了院內有人邊對話邊向外走。
隨著聲音接近,戚半山聽清了他們的交談內容。
女聲如珠落玉盤,柔美而婉轉,其中還帶些脆弱之感。而與之對話的男聲則尋常普通,細聽能察覺到其中的恭敬諂媚。
這聲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隻見一名著深藍官服的男人點頭哈腰地為身旁的少女推開了門,少女矜貴而冷淡地看向門外,與站在門前的戚半山四目相對。
少女一見戚半山的臉,頓時變了臉色,麵上帶著的冰冷麵具霎時破碎,展露出內心的難以置信——
“半山?”
戚半山聞言,看著一襲紅衣的嬌小少女,嘴角自然而然地勾起一抹微笑。
“好久不見。”
站在他麵前的紅衣少女名為秦天,是不囿派掌門之女。她此行是來調查嬰兒失蹤之事的。
凡人城鎮將不同尋常之事上報,交由修士處理。
這些無法解決的禍害被各個荒陸的天任榜搜集登記,由感興趣的修士接下任務,前去調查。
嶺江城的這件任務便被前不久來到西南荒地的秦天所接下。
“你一直待在嶺江城裡?”秦天拉著戚半山先前走了幾步,用隔音術隔開了身後跟著的眾人。
“不,隻是路過。”戚半山雖是反問,語氣卻很肯定,“你在調查嬰兒失蹤的案子?”
“嗯。”秦天上下梭巡著戚半山,仿佛要將他的模樣牢牢刻在眼底,“你對這個感興趣?”
“住我對門的嬰兒在昨天淩晨被偷了。”戚半山簡短地解釋了一句,“我來這兒看看。”
“大概率是邪修做的。”秦天盯著戚半山的眼睛與他對視,“這很危險,你不要再摻和了。”
“我在這兒不會待久,再過十天左右就會離開。目前為止,除了嬰兒被偷,還沒有相關的人因此而受到邪修的攻擊。”戚半山指著從破舊小院中魚貫而出的官府侍衛,認真道,“他們沒事,我也不會有事的。”
“不行。”秦天著急道,“萬一呢?萬一你就在這十天內出事了怎麼辦?之前沒能幫到你,現在我不想再讓你受傷了!更何況你的靈根已經——”
意識到什麼似的,秦天的話語戛然而止。
望著少女因激動而泛起紅暈的蒼白麵龐,戚半山輕輕歎氣:“你不用顧慮。”
他安撫著後悔而又擔憂的秦天,緩緩道:“這和你沒有關係,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再對那些事說什麼了,現在我隻想幫鄰居找到她的孩子。”
秦天垂下眼眸,一時不語。
沉默靜靜地流淌著。
她想起了昔日的戚半山,溫和內斂,眼中閃動著堅毅與篤定。
這是她自那件事後第一次見到戚半山,他變了嗎?
秦天明白了自己的決定。
“這本來就是我的任務,我和你一起找。”秦天思考過後對著戚半山道,“正好我一個人也不方便。不過事先說好,遇到危險就馬上跑,發現線索要通知我,不要一個人上······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好。”戚半山答應了,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