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冬天陰晴不定的,寒氣倒總是十足。
前幾日累積的勞累與這冷風撞在一起,陳濯寧得了傷寒。
千瘡百孔的胃也順時叫囂起來,陳濯寧回家吃了點藥洗了個澡便躺到床上,天旋地轉的到第二天都沒能起來。
睡夢裡反複蕩著她嚎啕的哭聲。
那個四歲的小女孩哭倒在媽媽的身上,叫著要找小遲哥哥,誰都安撫不住。
床上的陳濯寧手攥著被子,眉頭緊皺,因著顛三倒四的夢睡的不踏實——
夢又轉到她十八歲那年,曾遲剛從澳大利亞回來那會兒。
她放學回家,經過隔壁空置許久的房子,看見從來緊閉的門突然開敞著,陳濯寧呆呆的望著那扇門,那房子裡也是久違的燈光堂亮。
這些年曾遲一家離開的期間也會有人定時來打掃,曾遲媽媽或者爸爸偶爾回國也會回來,但總之是少之又少。
曾遲卻是一次也沒出現過。
她都快要忘記那個哥哥。
那個會抱著她,會陪她玩,會給她唱歌講故事的哥哥,快要被這時光洪流給衝散了。
偶爾父母言語裡提及他,她都沒有什麼心情波動,甚至記不得當時的畫麵。
但隻依稀感到心臟的哪個地方是空空的。
曾遲當年是突然離開的。
像遺失最愛的東西一樣,對於小小的她來說,那種感覺是殘忍的。
想到這裡內心總是不由自主的堵塞,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除此之外她早已沒有再多的感受……
那個房子裡自她懂事起已多年未傳來過這樣熱鬨的聲音。
她下意識的向那裡靠近,像一種本能,那裡的光線吸引她去探尋。
她穿著白色的帆布鞋,一步步的走過去,隔著花園柵欄,看著門後的場景,模糊的臉笑意盈盈,家裡有些客人正在和曾叔叔交談著,站在客廳,端著酒杯交碰。
你說歲月流淌的那麼快,好多人好多事在你的生命中如曇花一瞬,消失後也會被遺忘,但為什麼,有些人有些事,隔那麼多年那麼多歲月,隻一眼相見,就如洪水傾瀉一般隻都止不住呢?
直到那身影晃過來,落進她的視線,門後的光線明亮,那個人卻一身黑色,從客廳冰冷的劃過,陳濯寧的心猛地收縮。
這感覺來的奇怪,在她這十五年的日子裡算得上新鮮。
陳濯寧被那身影幌的退縮,退了兩步,腳後一鬆掉進一片漆黑裡……
她聽到黑暗裡傳來一個聲音,冷冷的,在她耳邊低語,和小時候對著她笑的好看的哥哥判若兩人,他嘴一開一合,平靜冷漠……
“我不喜歡你……”
她甚至感受到那人呼吸間的冰冷氣息,穿透衣物涼涼的落在了她脖頸的肌膚裡……
一個冷噤傳遍全身。
陳濯寧從床上猛然驚醒,臉上蒼白到沒有血色,渾身汗透,虛弱的很。
坐在床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發覺頭疼的更加厲害,她懷疑家裡放著的那藥已經過期了,一點好轉都沒有。
人沒什麼力氣,在手機上點美團買藥,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拿張毯子蓋著躺在沙發上等藥送來。
工作室還得要去。
這狀態,車是肯定沒法兒開了。
手機上約了輛車。
家裡什麼吃的都不剩,也沒點外賣,人難受到墊巴兩口意思都沒有。
她發覺曾遲這兩天倒挺順她的意,沒再出現在她麵前。
他忙起來事兒更多,更沒空操心她,應該和自己女朋友還不夠時間處的呢……
正正好,本來人不舒服,少見他能痛快些。
藥很快到了。
陳濯寧將袋子丟在茶幾上,拆開包裝袋,打開那幾個盒子,抽出說明書隨意看了眼用量,每個倒出幾粒,就著水一把吞了進去。
吃完回房衝了個澡換了身衣,叫的車正好到樓下了,便準備出門。
回身拿包的時候,轉頭太急,腦袋猛的衝上一陣眩暈,她穩著門把手定了定,緩了緩才推門出去。
步子像踩在棉花上,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等電梯時扶著牆勉強支撐著。
估摸著自己的狀況這下確實熬不住了,要給洲楨打電話,得讓司機先送自己去醫院了再過去。
包裡掏了幾下都沒掏出手機,手也有些發抖,後脖頸一陣一陣出冷汗,陳濯寧覺得自己這下可能命不久矣。
電梯終於到了她這層,她看到了點希望,希望裡麵有人能扶她一把,不讓她悄無聲息的撅在這裡。
門打開,她朝裡看過去,人一愣,看見裡麵站著的像是來索她命的閻王,朝他抬手打招呼:“嗨,好巧……”。
電梯裡的人抬頭便看見一張白的像鬼的臉撐著身子搖搖欲墜。
還沒來的及等曾遲開口,陳濯寧隻覺得眼前一黑,從他麵前直直摔了下去。
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拉住,讓她倒進自己懷裡。
看著懷裡那張白的像死人的臉,臉瞬間黑的像真閻王……
頭好疼啊!
睡夢裡陳濯寧也覺得自己委屈的要死,暈倒前看見的曾遲那種要死不活的臉一直在她眼前轉。
趕也趕不走。
頭疼的讓她眼淚一直不爭氣的流,一睜開眼看見的還是同一張臉。
這眼睛不如不長……
“醒了就彆裝睡了。”
聲音聽著挺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