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鬨了這麼一出,看著回去已經晚了,光翎乾脆放棄了趕時間,直接尋了個清靜處待著。
今晚的經曆屬實令人不悅,也虧得他對這小子有些莫名其妙容忍,否則照往常的脾氣,他早就在這家夥打著自己的名頭跑去人前出醜的時候一頓老拳伺候了,不打爆他的腦袋,也得把他那顆豬頭錘進肚裡讓他做個縮頭大王八。
焰荷也知道他生氣,垂著頭坐在一旁,半晌不說話。
光翎嘲道:“你倒是會給我長臉。”
“……你知道什麼。”焰荷聲音發堵。
“知道你丟人,”光翎道,“連裡帶外丟了個大人。”
“丟人?”焰荷品著這兩個字,突然暴怒起來,“那他罵我你看不到嗎?!!!”
“雜種……雜種,雜種,雜種,”他失控地大吼著,抱著頭,雙掌擠住太陽穴,五官都猙獰得變了形,“敢這麼叫我的,都該去死!去死!!去死————!!!!!!”
他瘋狂的樣子活像一頭鬥獸場裡被激怒了的公牛。
光翎愣住了,後退了一步,皺眉道:“你冷靜點。”
身邊接觸的冰係族人大多冷靜穩重,烏鴉的性格也差不多,他自認自己這樣好玩好動的已經是異類了,這麼誇張這麼瘋的還是頭一回見著。
焰荷喘著粗氣,本就赤紅的眼珠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他強抑著暴怒,恨聲道:“雜種……你們這些被父母親朋愛惜著長大的人這輩子也沒被這麼叫過吧,你知道被這樣從小叫到大是什麼感覺嗎。”
雜種……
光翎的目光無法自控地黏在了他銀白的眉毛和紅白交錯的頭發上。
焰荷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諷刺地笑起來,抖著手到腦後,使勁拽下來一把:“就因為這個,每個人都看不起你,笑話你,覺得你是個爛貨,天生比彆人低一等。”
那麼大一把頭發,他卻一點痛楚的表情都沒有。
“所有人都在五歲那年轉化了,所有人都是乾淨的,純粹的,就我是個異類,連親生父親都不待見我,圖眼前清靜把我趕到爺爺那裡,親爺爺又以鍛煉的名義再把我塞給彆人。每個人都針對我,我多想向他們證明自己,但是努力半天,得來的隻有輕視和嘲笑。‘雜種就是雜種,一輩子也出息不了’,每一個人都這樣說,包括我所謂的血親。”
“對,我是個沒出息的雜種,連比賽也隻能靠彆人幫忙打。其實我很感激你,雖然我們之間隻是交易,雖然比賽成績都是假的,但長到這麼大,‘焰荷’這兩個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出風頭過,就算是假的我也高興。”他扯出一個諷刺的笑。
光翎望著他,心中五味雜陳。
“你今年三十九級,其實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優秀了。”
“才不是,我還差得遠,”焰荷咬牙道,“爺爺當初把我送到大人物身邊,就是為了讓我跟著他曆練。他身邊的那些人都好強好強,五十級已經是最低級彆了,最高的甚至有八十級,我在那裡得到鍛煉沒有多少,更多的是無休無止的看低,我每天都想變強,想變強,想變強,想得簡直要發瘋了。”
男孩的麵容扭曲又傷痛。他對力量的渴望甚至不遜於十三歲那年的自己。
光翎心中微微觸動:“你才十幾歲,比他們小了那麼多,怎麼能和他們比?”
那大人物應該就是降魔鬥羅。這人身邊的隨從,年輕的應該也有三四十歲了,年紀相當於焰荷的兩倍還有餘,這樣的比較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我……”
“好了,不要總是這樣想,除了折磨自己沒有任何用處,”凝視著他躁亂的眼睛,光翎道,“再這麼下去,等不得進境,你的心力便先一步消耗光了。”
焰荷沉重地喘著氣,瞳孔中儘是茫然:“那,那我該怎麼辦?”
“如果你將我視為朋友,那麼我可以幫你。”
焰荷微微張開嘴巴:“意思是……”
光翎端詳他:“接下來跟著我練習。不敢保證你能學到什麼驚天動地的本事,但我們的武魂很像,用起來的路數也大致相同,多少我也能提點你一些。”
眼前紅發男孩的嘴唇顫抖了起來,無措地垂下頭,把手伸進兜裡,開始翻找自己的口袋。
“乾什麼呢?”光翎挑眉。
“錢……”焰荷喃喃著,“錢放哪了……”
光翎頓時啼笑皆非。他從地上捏起個石兒子,啪地往那顆紅毛腦袋上一丟。
焰荷哎呦捂住頭,迷茫抬臉。
“開業酬賓,不要錢!”光翎揮手笑道。
……
打發完焰荷這邊的事,回到客店已是深夜。
心中本來是暢快的,卻在看到房內仍熒熒亮著守候他歸來的燭光時,暢快漸漸沉了下去,轉而浮起了酸意。
他在門前徘徊著,努力平複著這股異動,又重新給自己捏好麵具,“砰”一下將門踢開。
果然,桌邊的男人在等他,映著昏黃的燭光,黑色的身影顯得尤為孤寂。
踢門聲有點響。烏鴉皺了皺眉,將目光望過去,看到了門口歸來的光翎:“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裡了?”
“去哪兒還要和你報備嗎。”
光翎將外套脫掉,甩到椅子上,大咧咧往床上一躺。
眉頭皺得更深,烏鴉沉聲叫他:“光翎。”
少年立刻不耐煩起來,翻了個身:“行了,少管我吧。”
他把臉轉向牆壁,隻留給他一個後背。
這孩子脾氣越來越犟了,冷淡生硬,桀驁不馴。
烏鴉不是不知道原因。自從兩月前,自己將未來既定的分彆與他說開之後,他們之間的相處就漸漸成了這個樣子。談論正事時與往常一般無二,但其餘時候,光翎對自己表現出了愈發明顯的排斥。
或許僅僅是發泄情緒,或許是想用這樣的態度迫使他改變當日的決定,或許……
是真的不想再靠近,徒增無謂的留戀了。
他恨自己,烏鴉知道。
胸口有些發緊,黑袍的男人輕輕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