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光陰,他韜光養晦,終於有了能與慕晉元匹敵的能力。
可他心愛的女子卻從城樓一躍而下。
不肯再見他一眼。
他發了瘋,紅了眼。
一路殺到新王的寢殿,親手割下慕晉元的頭顱。
所過之處,屍山遍野,血流成河
殺父屠兄,他終是登上皇位,成為人人口中唾棄的“暴君”。
而囚於明古塔下的母妃也為了替他贖清身上的罪孽,刎刀自儘。
少年自負淩雲筆。
而到今。
春華落儘,世間再無一人喚他一聲“阿澤”。
他守孝七年,終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於宋綰的陵前跪地自刎。
他這一生,踏過三十六座州府的碑界,行滿二十三載年歲,仍是丟失了那一枝曾落滿他肩頭的白梅。
他好後悔。
*
重來一世,如大夢一場,一切都回到原點。
這一世,他不要皇位,也不再奢求她的愛。
他要她熱烈而又自由的活著。
為此,他甘願於暗處做她的影子。
守護她一生一世。
*
這一世。
晨鐘暮鼓,震悟大千。
而她選擇忘卻前塵,重新開始。
奔赴再沒有彼此的未來。
*
太初十八年,京都汴安。
秋末的汴安,雨煙如霧,青山如黛,宛如一副上好的丹青水墨畫卷。
城東,宋相國公府。
宋綰正如往常一樣,在自己的玉清閣裡修習術法。
而丫鬟沉香卻跌跌撞撞跑了,神色緊張的大喊:“小姐,不好了!”
屋裡的少女卻不為所動,隻是輕聲開口:“阿瑤,我不是說過私下裡喚我綰綰就好了嘛?”
言語間,不似責罵,反而像是在撒嬌。
彼時秋風陣陣,將屋內的紗帳撩撥起,露出少女的麵容。
宋綰淡然地睜開雙眼,眸光如水,周身因為剛剛修煉的緣故,飄渺著縷縷煙波。她本就生的極好,眉似遠山,膚如凝脂,此時站在煙波浩渺處,身姿如玉,更如天上的仙女般,添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
秋瑤一時看得是有些呆了。
不過她知道,小姐本人的性格與她的相貌,倒是相差甚遠。
畢竟敢徒手毆打皇子的女子,上天入地,也就咱們丞相府大小姐這一位。
秋瑤也記不大清了,隻記得七八年前,天子召各官家子女進宮與皇子公主一同聽學,她並沒有同去,回來卻見一個鼻青臉腫的小女娥,幾乎是被丞相提溜著進來的。
雖然全身衣服破敗,但她緊咬唇角,眼神如同小獸一般倔強,任丞相怎麼責罵,也不肯退讓分毫。
那小女娥,便是當時還不過七歲的宋綰。
她幾乎是立刻認出了宋綰。
小女娥也是一眼便看到呆愣在一旁的秋瑤,那本來冷若冰霜的臉上卻突然綻放起甜甜地微笑,一
霎間空氣中仿佛都斥滿了甜膩的氣味。
隻見宋綰朝她嬌俏道:“阿瑤,我贏了。”
眼裡滿是勝利者的得意,真是叫人看一眼便不敢遺忘。
遙遠的思緒拉回來,秋瑤有些委屈的開口道:“小姐,阿不,綰綰,實在是因為此事太過緊急,所以我才一時忘了改口……”
“宋綰倒是不甚在意:“無妨,快說是什麼事吧。”
秋瑤正色道: “今日我途徑正名堂,看到好多掛著紅綢的禮盒,幾乎是擺滿了整個堂內,問了那些清點的丫鬟小廝才知道,這些東西竟全是大殿下差人送來求娶你的聘禮!”
宋綰的眸色沉了幾分。
大殿下,就是如今的大皇子,皇後的嫡長子——慕晉元。
如今,當朝天子年愈不惑,卻疾病纏身,眼看著皇帝病情加重,日薄西山,其膝下皇子為了爭奪太子之位,展開了一場血腥的奪嫡之爭。其中,更是以大皇子慕晉元、四皇子慕樾以及九皇子幕澤為首,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麵。
三個皇子暗中拉攏其他皇子、朝中大臣,結成黨羽。
此次大皇子慕晉元與她議親,就旨在與宋清和交好,畢竟宋清和穩坐朝中第一把交椅,有了他的支持,對慕晉元爭奪皇位來說,正可謂是如虎添翼。
秋瑤憤憤不平道:“那個大殿下如今已近而立之年,而你前不久才行及笄之禮,先不論長相,就按輩分來說綰綰你都可以喚他一聲叔伯了,他怎麼還有臉來向你提親阿!”
聽及此,宋綰冷笑出聲:“這有什麼,阿瑤你信不信,就算這慕晉元今年年過花甲,半截身子入土,隻要他權勢滔天,能給我爹榮華富貴,我爹還是會讓我嫁的。”
在父親眼裡,她的半生幸福,與那潑天的富貴相比,又能值幾倆銀子?
她早就知道,身為丞相之女,這就是她的命運。
偏偏,她不信這命。
她伸出一隻玉手,片刻間掌心中化出一條白玉鎖鏈,鎖身通體晶瑩,流淌著晃眼的銀光。
宋綰閉上眼睛,任由思緒排山倒海向她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