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蛋哥哥不會要進來吧?她還沒提褲子,她不想被壞蛋哥哥看見她噓噓的樣子嗚嗚嗚——
小孩子的呼吸聲愈發重,屋內的九郡主在睡夢中察覺到什麼,輕輕翻了個身。
門外的腳步聲緩緩響起,隨後對門發出一點動靜,有人進去了。
小鈺鬆了口氣,顫巍巍提起褲子,邁著小短腿奔向大床,跑了一半又覺得不放心,悄悄跑到門口伸長小短手拽開門栓,露出個腦袋左看右看。
走廊烏漆嘛黑的,隻有一點彎月的光影從窗子透進來,小鈺隱約看見對麵的門是關著的。
太好了,壞蛋哥哥真的回去睡覺了。
小鈺鬆了口氣般拍拍胸口。
就在這時,後脖子陡然落下一點森森的涼,小鈺驚恐抬頭,發現少年竟然就站在門側,一身玄青色成功融入黑暗,她根本沒發現他。
少年單手將小屁孩提溜起來,在她故技重施試圖放聲大哭前淡淡開口:“敢哭出聲,以後就讓我的蠱帶你睡覺。”
“……嗝。”小鈺眼淚汪汪地閉上嘴。
少年對小孩子沒有半點要心軟的情緒,隱在暗色中的麵容冷冷淡淡,提著小鈺的衣領子轉了個麵。
“今晚你沒看見我,記住了嗎?”少年看著她的眼睛,漫聲道。
“可、可是……”少年危險地眯起眼,小鈺連忙捂住嘴巴,使勁點頭,“小鈺、小鈺沒看見壞蛋哥哥!”
少年這才將她放下,在她眼淚掉下來之前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包糖糕,小孩子眼露驚喜。
“回去睡覺。”少年將糖糕放她小腦袋上,抬眼瞥向屋內,“彆吵醒阿九。”
小鈺抱著腦袋上的糖糕為難地回到床上,悄悄將自己塞進熟睡的九郡主懷中,心裡憋得難受。
小孩子藏不住話,想和漂亮姐姐分享剛才看見的東西,可壞蛋哥哥又嚇唬她不許說看見他。
憋了半天,小鈺受不了內心的煎熬,如履薄冰地趴在九郡主耳邊,小小聲說:“壞蛋哥哥身上有做壞事的味道。”
九郡主翻了個身,沒有聽見她的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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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蒙蒙亮,一輛馬車低調駛出城門。
賭坊裡的小廝這時才睡醒,端著盆去井邊洗漱,發現有人竟躺在地上睡覺,沒好氣地一腳將那人翻了個麵,瞧見那人的臉,小廝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慘白著臉撕心裂肺大喊。
“殺人了——殺人了!”
衙門今日注定不安寧,一早上連收四具麵目全非的屍體。
幾經確認之下悚然發現,這四人赫然正是昨日上午與那神秘的南境女子爭吵的罪魁禍首。
死狀如此慘烈,並且偏偏死的是這四人,怎會如此巧合?
衙門大驚,當下便派人去那南境女子下住的客棧捉拿犯人,卻得知那女子已帶著丈夫與孩子一道離了城。
通緝令一下子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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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城內的惶惶不安不同,城外那位真正的罪魁禍首這會兒正被九郡主纏著要學編發辮。
馬車不大不小,坐下三個人剛剛好,車夫在外麵悠閒地駕著車,有一搭沒一搭聽著裡麵的三個人吵鬨。
九郡主從小沒人管,頭發要麼是一把紮,要麼是找根簪子隨便簪起,發型格外簡單。
人們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九郡主自認阿娘已逝,家裡那個阿爹有等於沒有,從沒將那句話當回個事,也從未想過正經打理,反正隻要平日做事不妨事就行。
遇見少年之後她才恍然發現,原來頭發也可以編許多款式的辮子,好看,順眼。
而少年編的辮子更好看,天下第一的好看。
他來自南境,對發飾和發辮的了解肯定比她多,於是九郡主迷上了編辮子。
少年今天沒有束馬尾,兩鬢各編兩縷以紅繩纏繞的細辮,從耳上的部位繞至腦後互相交疊,用一圈月亮形狀的銀飾隨意束起,額前留下一點碎發,濃黑的眼在碎發下若隱若現,抬眸瞥視時整個人顯得慵懶又神秘。
九郡主喜歡他這個新發型,眼也不眨地看了他好久,忍不住要拜師。
少年被她纏得睡不著覺,從馬車這邊挪到那邊,又從那邊挪到對麵,最後實在沒辦法一把揪住她滑落的頭發,帶著點起床氣道:“坐好,給你編。”
語氣凶得仿佛回到說要去買魚的那天。
也隻是表麵凶而已。
九郡主老老實實背對他坐好,感覺到發絲間穿梭的指尖的溫度,微微的涼,說不上來的舒服。
少年困頓地打著哈欠,隻想著敷衍完這位鬨騰的九郡主之後方便倒頭補眠,卻沒注意小鈺正睜著好奇的雙眼瞅著他倆。
馬車慢悠悠地晃,少年在輕微的晃動中給九郡主編了同款發辮,最後戴上他之前用過的月亮銀飾,捋捋這邊的碎發,順順那邊的絨毛,算是大功告成。
少年懶得再動彈,身體往後一倒倚著馬車車壁就要繼續睡,九郡主摸摸辮子,露出饜足的笑,剛起身就被什麼東西拉扯著退回去,險些摔進少年懷裡。
頭皮傳來一陣拉扯的細痛,應該是壓著頭發了。
“什麼東西勾住我……”
九郡主回過頭,與同樣被扯痛的少年對視,未說完的話就這麼卡在喉嚨裡。
頓了頓,兩人的目光緩緩移向同一個地方。
半空中,幾縷長發交纏著編成雜草似的辮子,這邊凸出一塊,那邊凹進去一塊,這幾縷長發有的來自少年,有的來自九郡主,不講章法地交錯纏繞。
而這縷醜得讓人一言難儘的辮子發梢正攥在一隻小小的胖手中。
兩人的目光一前一後落在罪魁禍首臉上。
小鈺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在兩人的注視下慢慢地、心虛地鬆開小胖手,兩隻手掩耳盜鈴地背到身後。
“小鈺不是故意的……”小鈺乾巴巴解釋,“壞蛋哥哥和漂亮姐姐的辮子好看,小鈺也想學。”
然後她就學成了這樣。
出去千萬彆說這是和少年學的編辮子,他絕對不會認。
九郡主能怪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嗎?當然不能。
於是毫無心理負擔的少年單手勾起小鈺的後領子,輕輕鬆鬆將小家夥提溜到馬車窗口,作勢要把人扔出去。
九郡主連忙撲過去把小鈺抱進懷裡,這一番動作再次扯動兩人編在一起的發辮,衣裳上的銀飾叮鈴作響。
九郡主疼得嘶著氣,本想說“沒必要沒必要”,一抬頭對上少年濃黑的眼,到了嘴的話立即吞回去,轉頭就肅著臉假裝教訓小孩子。
“小鈺,以後不可以隨便把兩個人的頭發編在一起,知道嗎?”
小鈺知道錯了,卻不知錯在哪,怯怯點頭,蔫巴巴問:“為什麼不可以把哥哥姐姐的頭發編在一起?”
少年垂著鴉色睫毛,滿臉漠然地拆那條醜辮子,在小鈺悄眼偷看過來時,他輕抬了下眼皮,隨後便聽見九郡主一本正經地解釋。
“因為結發為夫妻,隻有夫妻才可以像那樣把頭發編到一起。”九郡主說,“比如你阿娘和你阿爹,如果你把你阿爹的頭發和彆人的編到一塊兒,你阿娘一定會生氣地打你屁股。所以,你把我和壞蛋哥哥的頭發編到一起,他才會生氣得要把你扔出去。”
說著,九郡主扭頭看少年:“是吧?”
少年徐徐抬眼,迎著她坦蕩蕩的目光,波瀾不驚道:“不是。”
九郡主:“?”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拆我的台?
“那你說是為什麼?”九郡主鼓起臉。
少年重新低下眼專心拆辮子,嘴角輕揚,慢條斯理地吐出四個字。
“因為很醜。”
“……”
九郡主看了看他手裡拆了一半的辮子,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