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惡趣味地給其他人下了沉睡蠱,袖中的攝心蠱對小公主的味道垂涎三尺。
小公主撞進他懷裡。
小公主眉眼狡黠生動。
小公主牽起他的手。
小公主帶他一起逃婚。
小公主對他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她帶走的這個人多麼危險。
……
火苗劈啪一聲,火光漸漸暗淡,寒夜來了。
少年將探頭探腦的、依舊對九郡主不死心的攝心蠱摁回袖中,隨手朝火堆裡添了些柴火。
倚樹而眠的九郡主無意識拉了拉身上的鬥篷,皺眉。
少年起身從包袱裡找到先前買來的兩條新鬥篷,輕輕蓋在九郡主身上,兩條鬥篷壓得她有些不舒服,腦袋歪了過去。
少年將她腦袋撥正。
小鈺睡在墊著軟褥的馬兜裡,就在九郡主身邊,小孩子身上蓋著最厚最軟的鬥篷,小手緊緊拽著鬥篷的白色毛毛,嘴裡嘟囔著夢話,睡得正香。
少年將鬥篷帽子拉上來蓋住小鈺下半張臉,隻露出鼻子,有點嫌棄小孩子的嬌貴。
隨後他又轉身坐回九郡主手邊,重新替她拉了拉滑下的鬥篷,甚至擔心她睡著後鬥篷滑落而騰出一隻手專門替她掖鬥篷,半點也不嫌棄九郡主的“嬌貴”。
九郡主適應性極強,在哪都能睡得著,她說過,她小時候做過乞丐,睡過破廟和小黑屋,經曆過最惡劣的冬日,露宿野外就不算什麼。
少年凝視著她安靜無害的睡容,她沒有一點感覺。
他無聲勾起唇角,單膝微屈,眯眸打了個哈欠,正想著等會要不要再去找點乾柴回來添火,肩頭倏然一沉。
身旁的少女昏沉沉地歪倒在他肩上,睡夢中無意識地掀開鬥篷蓋到他身上,右手依賴地攥著他的衣袖,另一隻手摸索著將鬥篷挪給他更多。
即便是睡著也還記得他在身邊,要給他分些溫暖。
少年將鬥篷給她挪回去,她很快又給挪回來,甚至將手搭在他腰上,死死抱著不放。
少年反手攥住她還想往下滑的手,指間不知何時滑入一串冰涼的腰鏈,貼在他和她之間。
他有點想笑,又有點無奈,索性拉起鬥篷帽子蓋在她臉上,低語似的。
“老實睡你的覺。”
·
九郡主醒的時候天色蒙蒙亮,她睡得不算很舒服,但也不算難受,鬥篷蓋在身上,後腦勺枕著一個說軟不軟說硬也不硬的東西。
九郡主拉下鬥篷。
少年垂睫瞧她,指尖纏著一圈冷冽的銀白色。
九郡主揉揉眼:“你手上什麼東西?”
少年見她疑惑便將手伸過去,猝不及防之下她直麵他手上那玩意,看清之後瞬間抱著鬥篷連滾帶爬離他三尺遠,頭發上的鈴鐺叮鈴當啷亂響,像極了她此時高低起伏的心情。
九郡主滿臉驚恐,壓著嗓子,口不擇言:“冬天哪來的蛇?你是不是昨天大半夜趁我睡著跑去挖蛇洞了?你晚上好好的不睡覺挖什麼蛇洞!”
被胡亂指摘了一通的少年無語片刻,指指自己的腿,麵無表情直視著她,冷嗬了聲:“我給你當了一晚上的枕頭,如何去挖蛇洞?”
“……”
是、是這樣嗎?
九郡主看看他那雙伸直的腿,少年屈膝的同時表情有點微妙,不悅地甩開手指上戀戀不舍的小銀蛇,握拳捶了捶雙腿,瞥向九郡主的目光比清晨的風還要冷。
好像錯怪他了。
九郡主打著顫反思自己的愚蠢,緊緊抱著鬥篷,心虛地、一步三頓地蹭了回去,挨在他身邊,討好地拽拽他肩側散落的黑發。
“對不起……”她眼巴巴望著他,誠懇反省,“是我誤會你了,是我不識好歹,把你白白當枕頭睡了一晚上,方才還不分青紅皂白地凶了你,對不起,你腿還麻嗎?要不我給你揉揉?”
不等少年反對,九郡主將鬥篷蓋他身上,伸手就要去揉他小腿。
鬥篷往下傾斜,蓋住少年外衣的玄青長擺。
指尖距離他的腿不過分寸,少年倏地攥住她手腕,手心壓著她腕上的銀色手鏈,虛眸看她。
她是真的害怕蛇,小時候被蛇咬過險些就沒醒過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儘管他已經把那條小小的銀環蛇丟了出去,但她的身體至今還在控製不住地細微發抖。
他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目光幽深地看著被他攥進手中的那隻纖細的手腕,她害怕得在發顫,不同於被大鵝追著跑了三條街的玩鬨似的害怕,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九郡主沒注意他的眼神,眨巴眨巴眼,食指彎了彎,試探性勾住他一角褶皺的衣料。
少年將她手指頭摁了下去。
九郡主失落地垂下腦袋,像極了她那隻被壓下去的蠢蠢欲動的手指頭。
少年拽了拽她手腕,引得她不由抬頭。
在她困惑且沮喪的目光中,他輕輕抿了下唇角,低聲道:“抱歉。”
九郡主愣了下:“什麼?”
少年摸摸她腦袋,用的是沒碰過小銀蛇的那隻手,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濃黑眼底映著她懵懵的臉。
“我不知道你怕蛇。”他想起她方才抱著鬥篷連滾帶爬的下意識動作,陰鬱地皺了下眉,是對自己的討厭,“我原本以為既然你喜歡蠱,興許也會喜歡那種長相還算漂亮的銀環蛇,是我想當然了。”
在南境,蠱比蛇可怕。
九郡主似是才聽懂他話中的意思,極慢地眨了下眼。
少年鬆開手,將鬥篷重新披回她身上,再次揉揉她腦袋。
“那隻手方才碰過銀環蛇,我去洗手,你去叫小鈺起床,等會兒有人過來為我們帶路。”
九郡主遲鈍:“……啊?”
“啊什麼,還沒被銀環蛇嚇醒?”
九郡主一激靈:“醒了醒了!”
少年這才轉身去洗手。
九郡主看著他挺括修長的背影,抬手摸摸他碰過的頭發,有些遲疑。
想到什麼,她拎起鬥篷悄悄溜到他身後,在他倒水洗手之前握住他摸過小銀環蛇的那隻手。
微微的涼。
少年不知道她又想做什麼,低眸睇她。
九郡主嬉笑著抬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腦袋上,睜著一雙烏黑的圓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他皺了下眉:“做什麼?”
她想了想,說:“我討厭蛇,但是不討厭你。”
所以,即便他的手碰過她最討厭最害怕的毒蛇,她也不會因此而討厭他。
說完,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靈巧地一側身,輕飄飄從他身邊跑走,帶起一陣風。
少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轉身。
九郡主背對著他,跑到馬兜邊試圖將熟睡的小鈺弄醒。
小鈺迷迷糊糊地問:“天亮了嗎?”
九郡主聲音輕快:“是呀,天已經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