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裡拎著一個木桶,玄青的窄袖被九郡主親手挽了上去,直至小臂,露出一截瘦長白皙的手腕,長發被紮成一束固定在肩後。
九郡主花了半盞茶的時間誇讚他的手漂亮,手腕修長有力,最後拍拍他肩膀,鼓勵道:“相信自己,劈個柴而已,我可以,你也可以的。我劈那邊的一堆,你劈這邊的一堆,各自分工乾活不累的!”
少年盯著她,語氣很是複雜:“在苗疆,沒人敢叫我做這種事。”
那可不是,他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出身,誰敢叫自家少爺做粗活?除非不想活了。
九郡主就不一樣了,王府裡兄弟姐妹常常欺負她,克扣她飯食之類的醃臢事兒屢見不鮮,九郡主不自己動手早就餓死在她那間小破屋裡了。
區區劈柴拎水,對她而言如家常便飯,倒不如說她挺樂意做這種事,因為做這種事不需要費腦子,她可以讓自己在活動身體的同時放空大腦,整個人難得處於一種輕鬆愉快的狀態中。
更何況,她每次犯錯,三師父都會罰她劈柴,一劈就是一下午。
九郡主許久沒做這種事,竟有些迫不及待。
少年低眸時瞥見她微微蜷縮的手指。
中原的郡主本應十指不沾陽春水,可她與眾不同,指尖沾滿煙火的氣息,透過那十根清晰分明的手指,他甚至能看見她曾經曆過怎樣惡劣的寒冬。
九郡主沒有在意他的眼神,笑容可掬地望著他,雙手合十期待著他的鬆口。
少年靜默片刻,認命地接過刀,禁止她去劈另外一半的柴火,反而支使她去一邊專門撿柴火,這種事簡單不費手。
九郡主美滋滋地跑去拾柴火,抱著滿懷的柴火回來時忍不住和少年分享她的快樂。
“老大,我是不是從沒和你說過,其實我特彆喜歡這種撿柴火劈柴火的生活。”九郡主說,“等我帶你遊遍中原,你回你的苗疆,我就找個環境好的地方蓋座小房子,然後快快樂樂地劈柴過日子。”
她想得美。
少年將劈散的柴火摞一起,懶得理她,九郡主不在意,自顧自說得熱火朝天。
“對了,你回苗疆之前要記得告訴我你的名字,等我以後閒著沒事去苗疆玩兒的時候就可以去找你啦。”
少年拎起水桶,繞過她走到井邊打水,九郡主屁顛顛過去轉繩子。
“說到苗疆,之前我還有好多話沒問你,不過我怕蘇夫人他們聽見,不好意思繼續問,他們好像對苗疆那位月主很有意見。”
少年對她的絮叨置若罔聞,指揮她繼續放繩。
九郡主一邊放繩一邊抓緊時間問:“老大你認識苗疆的少主嗎?我在京城的時候聽人說苗疆出了個人中龍鳳的少主,少主和月主是不是一個人?”
九郡主在少年麵前自言自語慣了,本就不指望一臉陰鬱的他真心回答,正要繼續嘮叨下一個話題時,忽聽他哼笑著開了口。
“不是一個人。”
咦?
得到少年的回應,九郡主興奮起來,忍不住繼續追問:“那少主好不好看?”
“沒我好看。”
“哦,你沒有直接說他醜,說明他應該挺好看的。”
“小屁孩有什麼好不好看的。”少年冷哼。
“好吧好吧,不好看。”九郡主得寸進尺,“那你們南境的少主和月主有沒有什麼關係?一個月主,一個少主,聽起來好像有點關係,他們會不會是兄弟?”
少年還沒說話,她立刻否定:“不會的,蠱人的誕生過程那麼殘忍,南境的境主怎麼可能舍得讓自己的孩子受那種苦?虎毒還不食子呢,即便是我那討厭的阿爹也不會把我丟去做蠱人,畢竟明麵上我還是他女兒,我要是死了他肯定會被人罵死。”
少年打水的動作微微一頓,明朗乾淨的眉眼倏地染上一絲陰鬱。
九郡主沒注意,猶自疑惑:“我想不通,為什麼苗疆月主叫月主?因為他代表苗疆的月亮嗎?”
少年提起水桶,步伐鬆快地往回走,聲音淡淡:“因為好聽。”
九郡主暗自換了幾個稱呼,渾然未覺地點頭表示讚同:“確實,比起苗疆日主,苗疆天主,苗疆雲主,還是苗疆月主更好聽。”
少年轉身去打第二桶水。
九郡主隻是對苗疆月主一時好奇,這陣子心血來潮過去之後就沒什麼興趣了,反正她腦子裡想到的苗疆月主隻是一副冷酷壯士的形象,已經固定印象了,想再多也沒用。
九郡主提著一桶水,站在水缸邊觀察著說:“差不多隻要再打兩桶水就能裝滿水缸了。”
少年將最後一桶水倒進水缸,垂眸與泛著波紋的水麵上的自己對視,麵無表情。
他真沒乾過這種粗活,若是被周不醒曉得,他定要震驚地將這事兒傳遍整個南境。
少年偏頭看向眉飛色舞的九郡主,停頓片刻,移開目光的同時心想中原的這位九郡主真是好大的本事,勾勾手指便可蠱惑惡名昭著的苗疆月主心甘情願去做這些亂七八糟的雜事。
勾勾手指便可蠱惑苗疆月主做雜事的九郡主對此一無所知,甚至試圖將這位惡名遠揚的月主大人拖去廚房燒燒柴火打打下手。
九郡主說:“我們去問問能不能借用一下廚房,中午給你做悶飯,我做的悶飯可好吃了。”
少年被她拖著走,沒精打采道:“我要吃魚。”
“給你做就是啦,清蒸還是紅燒?”
“小鈺才會二選一,”少年揚了揚眉,矜傲道,“我自然是兩個都要。”
九郡主罵道:“貪心!”
少年被她拉著往廚房走去,懶洋洋地晃了下手:“那你做不做?”
“做做做,”九郡主咕噥,“撐死你。”
“撐死我,南境眾族百姓對你感恩戴德。”
“那你在南境是有多不討人喜歡。”
少年低頭看著被她牽住的笑,嘴角揚起:“誰在乎南境人喜不喜歡,中原人喜歡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