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郡主喝了風寒藥之後睡了片刻,小鈺擔心受傷的雀鳥,忙碌著觀察周圍還有沒有其他受傷的鳥兒。
少年被九郡主蠱惑著做了一中午的活計,午飯後就坐在後院的池塘邊,一邊旁若無人地釣魚,一邊陷入誰也叫不動的自我沉思中。
蘇大夫夫妻倆搞不懂怎麼回事,隻當他沉迷釣魚,便不再打擾他,收拾好東西繼續在院子裡整理草藥。
正午的陽光暖洋洋,少年坐在高大的石頭上,兩條長腿懸空垂在空中微微晃動,撩起玄青的衣擺。
魚竿隨意壓在掌心,魚線直直垂入水中,少年淡薄的目光輕飄飄掠過平靜無波的水麵,虛無所蹤。
難得的清淨中,他開始回想遇見九郡主的這一路上所經曆的事,想著想著又亂七八糟地考慮今晚該吃什麼。
清蒸魚和紅燒魚都吃過了,今晚不如吃烤魚吧?
頓了頓,他又想,阿九似乎更喜歡喝魚湯,不如再釣一條燉魚湯。
想歸想,可釣了大半個時辰,魚鉤動都沒動過一次,少年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釣魚的法子不對。
最後心安理得地總結,不是他釣魚的法子不對,而是他運氣不好。
過去十七年間,少年隻釣過一次魚,還是周不醒帶他去的。
那天天氣很好,試圖把他拉出去曬太陽的周不醒苦口婆心勸說:“釣魚真的很有意思,月主你信我,絕對比殺人有意思,你彆整天琢磨怎麼殺人,不如像我一樣想想怎麼才能釣到大魚。”
誰天天閒著沒事琢磨要去殺人了?很累的。
少年嗤之以鼻,卻還是跟著去了。
彼時才十歲的小少主見兩位哥哥又一次丟下他獨自跑去玩耍,頓覺自己被拋棄,抱著周不醒的魚竿威脅說必須帶他一起,否則他就告訴眠師他倆逃課釣魚。
少年提著自家弟弟的後衣領直接把人丟了回去,抽掉魚竿,光明正大地逃課去釣魚。
小少主在後麵哇哇大哭。
周不醒不得已隻好哄著把小少主帶了過去,於是也就導致這次的釣魚體驗格外差勁。
少年一條魚也沒釣到,反倒是周不醒和小少主釣了足有八條魚,小少主甚至提著魚得意地向自家哥哥炫耀。
少年麵無表情看他一眼,當著他的麵朝桶裡的魚下了蠱,眨眼的時間,八條魚全部翻著白眼和肚皮浮上水麵。
周不醒和小少主驚呆了。
少年覺得不夠解氣,順手蠱翻了整個池子的魚,等三人離開時,水麵密密麻麻浮著數百條死氣沉沉的魚。
這天晚上,眾人的晚餐清一色的全是魚。
自那之後,周不醒私底下給少年起了個綽號,魚殺手。
魚殺手本人對此不自知,他堅定地認為不是他釣魚技術不好,而是他運氣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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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想釣兩條魚,一條留給自己烤魚,一條留給九郡主燉魚湯,可他釣了一個多時辰,該死的魚鉤依舊毫無反應。
林間枝葉被風吹落,水麵攏下幾片碎葉,泛起細微的波紋,前院傳來開門的聲音,九郡主睡醒了,輕快地問院子裡的夫妻倆有沒有什麼她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蘇夫人說可以一起曬草藥,再給曬過的草藥翻翻身,順便教她如何識彆一些常見的烈性毒草與解毒藥草。
九郡主學得很認真,一麵學習,一麵背誦蘇夫人教給她的簡單的藥草藥性。
蘇夫人誇她記性好,隻講一遍的東西就能記住。
天色漸晚。
少年看著波瀾不驚的水麵,緩緩皺起了眉。
阿九的魚還沒釣上來。
少年雙腿盤膝坐在石頭上,自言自語。
“烤魚可以不吃,阿九的魚湯不能不喝。”
阿□□寒,應該喝點熱的暖暖。
“你們也認為應該捉條魚吧?”少年虛垂下眼睫,指尖點了點裸露的修長頸項,“所以,你們誰去捉魚?”
身體裡的蠱一動不動,誰都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
少年眼也不眨劃破右手的食指指尖,一滴血滴入水中,很快融入池底。
幾息後,光禿禿的魚鉤終於有了反應。
少年揚起笑,滿意地拎起魚竿,夕陽下,早沒了魚餌的魚鉤終於如他所願釣上一條最大的魚。
九郡主找來的時候,少年正好將魚放進桶中,他人還端正地坐在天然雕刻的石頭上,遠遠看去竟有種仙風道骨的飄逸感。
九郡主離得還遠,稍微揚聲,好奇道:“你一下午釣了幾條魚?”
少年麵不改色:“一條。”
九郡主高興道:“一條也夠吃啦!”
他就知道,阿九才不會嫌棄他魚釣的少,無論何時,她總能找到最完美的角度真心誠意地誇讚彆人。
九郡主扒拉著水桶伸頭往裡看:“原來你喜歡釣魚?”
少年不置可否,他喜不喜歡釣魚隻是取決於她今晚想不想吃魚罷了。
九郡主想到個好主意,接過他手中的魚竿,興味盎然地提議道:“我知道有個地方特彆適合釣魚,而且那裡的酒也超級好喝。”
“什麼地方?”
“無極島。”九郡主語氣裡帶著一絲回味,“我以前還在京城的時候,有人給我六姐姐送過一條魚和一壺酒,我去蹭過一次,無極島的醉魚與無極酒真是天下一絕。”
這是她第二次提到她六姐姐,第一次是小倌館那次,而第二次又是吃魚又是喝酒。
想必她與那位六姐姐關係不錯。
九郡主無比想念無極島的醉魚與無極酒,扭頭看著少年,雙眼亮晶晶:“等我們把小鈺送到南風寨,下一站就去無極島吧,你一定會喜歡無極島的無極酒和醉魚!”
“我會不會喜歡不一定,”少年不帶情緒地睨她,“反正你肯定喜歡的不得了。”
“總之,你不反對就是同意啦。”九郡主眨眨眼,快速道,“好,我們儘快把小鈺送回去,然後立刻出發去無極島!”
少年沒有反對,隻懶懶道:“你魚竿掉了。”
九郡主撈起魚竿。
少年又說:“隨便你。”
九郡主走回前院才反應過來少年的那句“隨便你”是什麼意思,就是同意她說的前往無極島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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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下午的悉心照料,小鈺撿回來的雀鳥終於有了點精神,甚至可以吃米粒了,小鈺感動得快要哭泣,這是她第一次親手拯救一條鮮活的生命。
蘇夫人摸摸她腦袋說:“生命是非常脆弱的,這個世界上每一條生命都有它們存在的價值,萬物有靈,你救了一條生靈,它們一定會感激你的。”
小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中莫名的驕傲,也更加憐惜這隻可憐的小鳥。
九郡主抓起兩顆米粒,小心翼翼送到雀鳥嘴邊,雀鳥戰戰兢兢看她兩眼,試探性地伸出鳥嘴從她指尖叼走一粒米。
九郡主滿足地笑彎了眼,忍不住招呼站在陰影中的少年一起來喂鳥。
少年心無波動地瞧著小鈺手中那隻脆弱的雀鳥,沒什麼興趣,卻因為九郡主的一句話而縱容她將米粒放到自己指尖。
雀鳥輕輕啄了下他的手指。
小小的喙若有似無地觸碰著他的手指,像極了邊關那晚九郡主的衣袖飄忽著劃過他手背的觸感。
少年垂睫看它。
雀鳥歪著腦袋與他對視,虛弱地唧了聲。
少年抿了下唇,朝九郡主伸出手,她不解:“乾嘛?”
少年抬起下頜,點點她手中的米粒:“再給我一粒。”
九郡主笑死了,分給他一大把,忍不住嘲笑他:“你不是沒興趣嗎?”
少年不以為意:“現在有興趣了,還不許人變卦?”
看把他理直氣壯的。
“行行行,都給你都給你,你和小鈺一起喂鳥吧,我去做晚飯。”九郡主索性將米粒全塞他手裡,叮囑道,“一次不要喂太多,會撐著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