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節製些(2 / 2)

梅望舒喝著甜滋滋的桂花蜜,想起昨夜老師對聖上龍體的隱晦疑問,把禦前伺候的幾個近臣挨個琢磨過去,感覺還是問蘇懷忠最合適,問小洪寶,“你乾爹今天當值麼?我有事找他。”

小洪寶道,“乾爹今天當值,正在伴駕呢。梅學士有事找他,等下聖上來了,我跟乾爹說聲,叫他得空了過來找你。”

梅望舒想了想,“我找蘇公公的事,禦前不好說。改日子吧。”

正說到這裡時,遠處響起了開道的清脆響鞭聲。

片刻後,門外長廊傳來禦前侍衛整齊有序的腳步聲。暖閣外值守的數十宮女內侍齊齊朝門外方向拜下。

聖駕到了。

小洪寶小跑著奔到暖閣門邊,大開兩扇雕花木門,拜倒迎駕。

梅望舒從貴妃榻邊站起身,上前兩步,按照慣例行禮,“臣參見陛下——”

話還沒說完,剛彎了下膝蓋,眼角就看見門口處的錦繡龍袍邊角晃動,幾個大步跨進了門裡,一隻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肘窩,把人攙扶起來。

“你身子需要調養,以後單獨覲見時,不必特意行禮了。”

洛信原托著她的手肘,引回貴妃榻坐下,手背不慎碰到她的指尖,當即皺眉,

“怎麼手還是這麼冰?剛過來?”

小洪寶趕緊回稟,“梅學士過來暖閣有一會兒了。興許是地龍不夠熱氣?奴婢這就去加個炭盆。”

梅望舒出聲阻止,“彆再加炭盆了。暖閣已經通了地龍,才入冬就燒炭盆,說不過去。臣體寒的毛病是天生的,多少炭盆也沒用。”

“小時候康健的人,哪有什麼天生的毛病。”

洛信原的聲線低沉下去,“記得你初進宮伴駕那兩年,冬天還拖著朕出去打雪仗,朕可不記得你有什麼天生的體寒。都是那幾年在宮裡被拖累了,冰天雪地,硬生生凍出來的。”

梅望舒心想這話隻說對了一半,宮裡今天賜下一盅活血暖宮的薑參湯,她回家就得補一劑宮寒猛藥。

想到這裡,沒忍住,歎了口氣。

“陛下今日把臣召過來,到底有什麼事要商量。“

洛信原坐在貴妃榻的另一邊,側過身來,黑黝黝的眼睛望了過來,半天沒吭聲。

最後才淡淡道,“原本是打算留你商量江南道查出的貪瀆大案,如何處置後續。早朝時見你在金鑾殿上站著打起瞌睡,朕就想著,先找個地方讓你睡一覺,再問話吧。”

說到這裡,他彎了彎唇,似認真又似玩笑地道,”不讓你先睡飽了,隻怕待會兒朕問你什麼,你都會麵不改色當著朕的麵,糊弄一句,“臣附議。‘”

“陛下言重,”梅望舒起身回稟,“江南道的貪瀆大案,兩位禦史的奏折已經寫得極為詳儘,臣這邊無話可說。若是陛下問起彆的事,臣定會儘心儘力應答。”

“得了吧。下次糊弄朕時,好歹走點心。彆嗬欠連天的,跟朕說什麼‘儘心儘力’。”

說到這裡,洛信原神色似笑非笑,“說起來,昨夜雪卿做什麼去了,眼下發青,精神萎靡。——整夜沒睡?”

“是整夜沒睡。”梅望舒照實說,“睡不著。”

“睡不著,還是根本沒時間睡下?”

洛信源唇邊帶著淡笑,手指輕輕敲了敲貴妃榻的扶手,

“梅學士身為朝廷棟梁,朝堂政事倚重你的地方不少。朕勸你一句,雖說夫妻久彆,乾柴烈火,但年紀輕輕的,夜裡還是節製些好。需知,縱欲傷身啊。”

“……”

梅望舒默了片刻,抬起眼簾,往對麵掃過一眼。

隨即避開對麵君王的灼灼直視,垂眸看地。

身為隨侍禦前的信臣,被當麵問起家中的內帷事。

她思來想去,怎麼應對都不妥當,索性閉嘴站在原地,成了個安靜的鋸嘴葫蘆。

貴妃榻邊的君臣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少了對話人聲的暖閣內,倏然沉寂下來。

“嗒!”窗外一聲響亮的水流竹響。

與此同時,洛信原開口,打破了東暖閣內的靜默氣氛。

“朕說錯了?不該問?”他不緊不慢地問,“還是雪卿惱了?”

梅望舒並未惱怒,但也沒什麼好說的。

她其實沒想明白,君臣說著說著,話題怎麼突然從互相問安轉到內帷私事去了。

“陛下教誨,臣銘記在心。臣回去就修身養性。“

她中規中矩地回話,“若是今日無其他事的話,臣請告退——”

“誰讓你走了。” 洛信原神色冷淡,從貴妃榻起身,徑自走到了黑檀木大書桌後麵,拉開沉重的圈椅坐下。

“蘇懷忠收拾一下,叫人睡榻上去,睡足了再走。朕不想再見識梅學士站著打瞌睡的功夫了。”

梅望舒啞然片刻:“……謝陛下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