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節製些(1 / 2)

深夜,葉老尚書親自送出門,梅望舒坐上馬車回府,整個人還陷在思緒中。

就像邢醫官在宮裡說的,十四五歲少年,乃是人之春時。

萬物生發,草木抽芽。

京中高門大戶家中的公子,成婚時間不算早,大多二十加冠之後才娶妻。但長到十四五歲,家中長輩就會開始安排通房婢女,入室伺候了。

宮裡那位的情況卻極為特殊。

自從十年前先帝薨逝,朝中便由權臣郗有道當政,自稱亞父,對待小皇帝如同傀儡。

朝堂之上,郗有道佩劍入朝,頤指氣使,爪牙遍布朝野。

後宮之中,郗有道自由出入宮闈,暗中與太後通奸。

一次半夜大醉後,竟然持鞭闖入皇帝寢宮,將年僅十歲的小皇帝深夜拖出寢宮鞭打。

太後與情人歡情正濃,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後來,虐打成了習慣,成了威懾的手段。

十四五歲,人之春時,尚未長成的少年天子卻陷於困境之中掙紮。

華美龍袍之下,遮蓋著一身的疤痕,舊傷未去,又添新傷。

連帶著他們這批身邊跟隨的近臣,為了保護陛下安危,已經整日裡竭儘心力,哪還想得到安排侍寢宮人。

梅望舒靠在車壁上,抬手按了按眉心。

頭疼。

去年春夏時,禮部奏請甄選皇後、被元和帝留中不發的事,她是知道的。

她曾當麵問過,陛下隻簡單回了六個字:“未有合意之女。”

當時聖上才十九,她覺得還年輕,沒看到合意的,慢慢選,不著急。

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今天被老師提醒了一句,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少年草木春發的時候,若身體總是受傷,誤了春時,即使後來痊愈,正常的身體機能該不會……受影響吧。

梅望舒倒吸一口涼氣,直到後半夜還在床上輾轉反側。

今夜是徹底睡不著了。

五更天卻還要上早朝。

今日朝會的內容不出意料,榮成,李蘭河兩位禦史聯合彈劾江南道漕司諸官員。兩人站在金鑾殿裡,列出十五道大罪,彈劾了足足兩個時辰。

梅望舒聽了個開頭,站在原地,眼皮一點一點耷拉下去,幾乎在金鑾殿裡站著打起瞌睡。

直到被身後的同僚猛扯袍袖,她才驚覺,剛剛聖上發話問她了。

遼闊肅靜的金鑾殿裡紫煙繚繞,坐在高處的聖上麵容,被籠罩在紫煙之中,隱隱約約看不清楚。

沉穩的嗓音居高臨下,再次詢問,“梅學士,對於兩位禦史的彈劾奏章,你可有意見。”

梅望舒睜開朦朧睡眼,居然還能幾步出列,神色如常地答了句,

“臣附議。”

帝王端坐在龍椅之上,大拇指撫摩著黃金扶手上的錦繡龍紋,輕輕笑了聲,“就三個字?沒了?”

梅望舒鎮定應對,“榮、李兩位禦史的奏章鞭辟入裡,彈劾江南道漕司十五道大罪,振聾發聵,更無遺漏。臣並無其他可補充的。”

好容易挨到退朝,梅望舒頭重腳輕地往外走,才走出幾步就被攔住了。

“梅學士留步。”

小洪寶喘著氣跑過來,一甩拂塵擋在麵前, “陛下口諭,傳召梅學士隨侍禦前。梅學士這邊請。”

在同僚豔羨的視線裡,梅望舒跟著小洪寶往後三殿走,繞過幾處回廊,眼看著直奔東暖閣的方向去了,隱約感覺哪裡不對,

“聖上剛才往政事堂那邊去了,卻單領我一個來東暖閣……該不會是今天禦膳房又熬了薑參湯,等著我呢?”

小洪寶樂了,“咱家正愁著怎麼跟梅學士開口呢。現在您自個兒猜出來了,那可倒好。”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東暖閣門廊外,小洪寶伸手推開門,

“薑參湯已經備好了。聖上的口諭,請梅學士在暖閣先坐一會兒,把湯喝了,聖上手邊的事忙完了就過來。”

梅望舒走進去第一步,踩到毛茸茸的觸感就不對。

“地上的毯子怎麼換了?”她低頭看了眼,詫異地問小洪寶,“昨日鋪的不是這個毛。”

小洪寶嘖嘖驚歎,“特意選的差不多顏色紋路的,怎麼您還瞧得出區彆呢。昨天那張羊毛毯子臟了唄。換了個駝毛的,毛色更柔軟濃密些。”

熱氣騰騰的湯盅端上來,跟昨日一樣,還是上了兩道,第一碗是正經湯藥,第二碗是槐花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