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飛機(1 / 2)

懷揣著機票,宗少唯終於在蘇州河南岸找到了劫後重生的“蘭榭裡”。

與周圍鄰居一樣,原先的店麵早已化作瓦礫,僅能從殘存的雕花窗欞中一窺舊時光景。好在新店的門麵已大致齊整,店招也掛了出來,老主顧也帶著故人相見的心情紛紛登門。

宗少唯進門先轉了一圈,見一側牆上掛著“蘭榭裡”的曆史——光緒二十五年始創於揚州,老板姓藍,夫人娘家姓謝,故此得名,後又於民國二年在上海開了這家分號。

顧潮聲說周家祖籍揚州,直到祖父去世,全家才去了奉天與父親團聚。宗少唯一邊想著,一邊來到櫃台跟前,認真看過裡麵各式各樣的點心,問,“這裡賣的,和揚州那邊的一樣麼?”

夥計熱絡地招呼,“您放心,都是一樣的。”說完又不忘推薦,“但有幾款更適合上海本地口味。”

宗少唯卻搖了搖頭,“要揚州口味的。”

這時他瞧見了之前周蘭亭給他嘗的那兩種,琢磨著,既然剩了,八成是不愛吃,便指著它們說,“這兩種不要。”

“其餘挑最好的,給我包上兩盒。”

“好嘞。”夥計痛快答應了,便開始忙活起來。

宗少唯一邊掏出錢夾準備付賬,一邊吩咐,“包好一點,十二點半替我送到飛機場。”

夥計聽了連忙招呼來另一個夥計,替宗少唯算帳,並記錄下他的姓名和送貨地點。

付了錢,宗少唯又問,“這裡到辣厄爾路有多遠?”

夥計正寫字,聞言拿鋼筆筆帽戳了戳額角,遲疑道,“先生問的是……永安街吧?”

見宗少唯目光茫然,便解釋道,“那裡幾年前就改名叫永安街了。”

“現在已經沒有辣厄爾路了。”

宗少唯訥訥地“哦”了一聲。

宗公館就在曾經的辣厄爾路,這次來上海,他便想尋著舊時的記憶回去看看,但現在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裡到永安街還蠻遠的。”夥計這才回答他的問題。

千裡萬裡都回來了,宗少唯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問夥計,“有出租車吧?”

“有是有,”夥計道,“但現在出租車好貴的。”

“幫我叫一輛。”宗少唯道,“越快越好,我趕時間。”

-

此時的周蘭亭坐在辦公桌邊,顯得心不在焉,麵前的報紙翻來覆去,上麵大大小小的消息已經讀了無數遍。

那一日與許濟川從書店回來,他趁夜聯係了盧向衡,將自己的疑惑告之,而後倆人共同商量了一條對策。

隔天上午,盧向衡叫了兩個自己人,用扁擔挑著網兜、籠子、鐵鉤等工具,又揣上鼠藥,來到“彙文書店”附近,挨家敲開鄰居店鋪的門,上門滅鼠,等到了彙文書店,卻被那姓劉的老板以自家沒有老鼠為由,拒之門外。“滅鼠人”說了半天,見說不動,便嚇唬他說“左鄰右舍都在滅鼠,回頭老鼠都跑去你家,你店裡這麼多書肯定遭殃”,“又花不了幾個錢”。可即便如此,劉老板到底還是沒讓他們進門。

離開書店,他們在暗處布下監視點,中午時候見有夥計出來,掛了塊“新書到店”的牌子在門口。此後顧客進進出出,並無特彆,直到晚上將近八點,書店關門,那牌子也被收了回去。可當第二天再來監視時,卻發現那書店的大門緊閉,後來兩個夥計到了,也隻能在門口徘徊。又等了一陣,他們其中一個扮作顧客過去問什麼時候開門,兩個夥計撓著頭說鑰匙在掌櫃手裡拿著,每天都是他早早來開門,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

倆人一聽不再耽擱,立刻回去將這消息彙報給盧向衡。盧向衡又立刻聯絡了周蘭亭,倆人下午便又在“小滿”碰了頭。

聽完盧向衡的敘述,周蘭亭一邊來回踱步,一邊沉思:那天在書店特意提了“武掌櫃”,且不說這人到底是乾什麼的,勢必會引起劉掌櫃的注意,結果隔天又無端有滅鼠的人上門。書店明明有老鼠,卻硬說沒有,現在更是乾脆連門都關了。既然要關門,昨天又為何掛出“新書到店”的牌子?是臨時起意?那牌子究竟是給誰看的?而這一切又都發生在藤田孝被殺之後。

藤田孝......

周蘭亭望向窗外,努力回憶著,隱約記得那日在火車站,藤田孝舊西裝胸口的口袋處,似乎彆著一支鋼筆。他眼前一亮,立刻又聯想起書店的夥計曾說,原來有個啞巴負責抄書,可人忽然就走了。

啞巴……抄書……突然離開。

想到這,周蘭亭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可是,要怎樣才能證明那個啞巴就是藤田孝呢?

如果拿著藤田孝的照片,讓那夥計一認就能有分曉,可去哪弄照片呢?

他一時沒了主意,便將自己的想法告知盧向衡。

盧向衡聽完也是撓頭。那個日諜死了,屍體是保密局負責收的,按規章一定留了屍體的照片,可總不能去保密局偷吧?

“這樣吧,”思索無果,盧向衡最後說,“這件事我立刻向上級彙報,看看‘北鬥’有什麼指示。”

“這兩天你留心聽指令吧。”

電台在盧向衡手裡,他代號“天璣”,負責與上線聯係。如果有單獨給周蘭亭的指令,則會以廣播的形式將密碼直接發給“天權”,這也是周蘭亭在組織中的代號。

至於盧向衡的上線,除了知道“北鬥”這個代號,其它周蘭亭便一無所知了。

他倒是不介意將這事交給保密局去處理,畢竟由他們出麵能調動的資源更多,打擊也更徹底。但要怎樣做才能讓保密局知曉這條線索,同時又避免牽連到自己呢?

眼下沒有彆的辦法,周蘭亭也隻能點頭說“好。”

果然,當夜十一點,他準時收到了上級的指示:天權,書店一事已交彆組跟進,你保全自身,勿妄動。北鬥。

周蘭亭劃著一根火柴,將記錄密碼和譯文的草紙燒掉,心中略略放鬆的同時又不禁疑問,原來在關山,除了他和盧向衡這條線,組織上還安排了彆的行動小組嗎?

於是第二天,周蘭亭便老老實實留在辦公室等消息。他來回翻著今天的報紙,卻看得心不在焉,想知道事情的進展,又不好出去打聽。

臨近午飯時間,他仍坐著,平時吵鬨的電話今天不知為何也變得格外安靜。正煎熬著,許濟川推門進來,照例端來一杯熱茶。

“老板,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周蘭亭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見他閒著沒事,許濟川忽然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老板你還不知道吧,上回你領我去的那家書店,剛剛被保密局給查封了!”

周蘭亭手一抖,險些讓茶水溢出來,連忙把杯子放下,“怎麼回事?”又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許濟川托了托厚厚的鏡片,又往周蘭亭跟前湊了湊,說,“上回買的書,昨兒我發現有一本中間缺了幾頁,今天就想著趁上午沒事去那書店換一本。誰成想才拐進那條街,就看見書店門口圍了好些人。我到跟前一看,一群穿著黑中山裝的進進出出,把那書店翻了個底朝天,一個戴著眼鏡的,看著像長官模樣的還揪著那天招呼咱倆的那個小夥計,讓他老實交代,我看那小後生都快嚇哭了。”

許濟川咂咂嘴,又接著說,“我跟旁邊人打聽,說那書店竟然是日本人開的,還藏著日本間諜,現在保密局正四處抓人呢。”

上頭的行動還真快,周蘭亭心中默默舒了口氣,同時又咬了咬嘴唇,那書店還當真和日本人有關……

這時他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狀似無意地打聽道,“那老板抓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