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癮》
文/木羽願
2021/10/26
八月,梅雨時節。
北城的天空濃墨重彩,烏雲纏裹翻卷。
雷聲作響,雨水如在生鏽的鐵桶中積蓄的汙水,被頃刻打翻,砸落在柏油馬路上,生出縷縷白煙。
雨勢來得又急又烈,片場內頓時亂作一團,場工眼疾手快地開始收納設備,攝影師也慌忙用身體護住像祖宗一樣寶貝的攝像機避雨。
拍攝工作被迫緊急叫停,等了快一刻鐘,雨勢依舊不見轉小。
坐在顯示器後的導演一把甩掉手裡的扇子,伸出頭端詳著還不知道會下到何時的大雨,皺眉嘟囔道:“真是稀了奇了,天氣預報也沒說今天會下這麼大的雨啊。”
一旁的製片跟著望了眼天,忍不住開口勸道:“導演,要不今天就早點收工吧,我瞧著這雨一時半會兒估計停不了,拍攝時間也馬上就到了……”
漫長等待引發的焦躁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卻沒有感染到不遠處等著的兩人。
有句話說得好,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譬如此刻,正當導演因為被打亂的拍攝計劃煩到差點兒把為數不多的頭發都拔光時,另一處棚下躲雨的蔣清對此倒是有些喜聞樂見。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人,語氣難掩興奮:“時鳶姐,我看今天這外景肯定是拍不成了,太好了!終於能早點收工了,你這幾天加起來恐怕睡的都沒超過十個小時……”
聞言,時鳶從麵前的傾盆大雨中收回目光,好笑地望了眼蔣清。
白皙如玉的纖指輕抵在唇邊,輕聲打斷她的話。
“噓…彆亂說。”
江南獨有的吳儂軟語融在淅瀝的雨聲裡,聽得蔣清心弦一顫,不禁又盯著自家藝人的側顏失了神。
因為拍攝要求,時鳶今天穿了一身黛青色旗袍,深色線條勾勒出如瓶口般纖細的腰身來,如瀑般的黑發披散在肩頭,垂落至腰際,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
蔣清移不開視線,腦中突然蹦出一句書裡的話。
“手臂像是熱騰騰的牛奶似的,從青色的壺裡倒出來。”
就是眼前這副景象。
時鳶並不是時下娛樂圈裡最流行的明豔嫵媚係的長相,而是細長的柳葉眉,盈盈杏眼,像是活脫脫從古畫裡走出來的美人。
柔弱,卻又多了一股清冷感。
哪怕蔣清已經在時鳶身邊做助理快兩年,還是時不時會被美貌蠱住。
很快,導演助理打著傘朝這邊走過來,還帶了一個蔣清意料之中的好消息。
今天的拍攝果然取消了,剩餘的拍攝計劃隻能暫且延後,再尋找合適的時間。
蔣清努力藏起興奮的神情,心裡不知道有多開心。
天知道時鳶已經多久沒休過假了。
其實除了娛樂圈第一清冷神顏女神這個title之外,時鳶還有一個圈內人儘皆知的外號。
那就是——
營業狂魔。
入行不過短短三年,時鳶便一路踩著大好資源登頂娛樂圈,包攬了近三年的各大頂尖電影節獎項,惹得無數人眼紅。
幾乎是家家戶戶的電視上,出現頻率最高的演員,就是時鳶的臉。
蔣清在娛樂圈當助理的時間不短,時鳶卻是她見過最拚命的女演員,沒有之一。
比如最近這一個月,各種廣告代言連轉軸,還有上部電影最後的殺青戲昨晚才剛剛結束,時鳶在保姆車裡還沒來得及睡夠三個小時,就又連夜回了北城,開始了新的廣告拍攝。
中午因為導演組場地協調出了點問題,拍攝遲遲沒有開始,她們在車裡等了快三四個小時,好不容易等到問題都解決了,可以開拍了,結果又下了這麼一場雨。
製片人也覺得挺不好意思,讓圈裡一線的女明星白等了一天到現在,要是換作彆人,恐怕早就沒什麼好臉色了。
而時鳶的神情卻是一如來時的溫和平靜,她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能夠讓周圍人的心也寧靜下來。
她彎了彎唇,微笑著跟身邊的工作人員們點頭示意了下,嗓音清淺:“沒關係,今天辛苦大家了。後續的拍攝計劃您再聯係我的經紀人就好。”
製片人的耳根莫名紅了點,連忙點頭應下。
時鳶微微頷首,剛想轉身離開,就察覺到背後似乎有一道冰冷如蛇般的目光緊緊黏在她身上。
她猛地轉頭,朝身後看去。
沒人。
屏緊的呼吸驟然放鬆下來,時鳶皺眉,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工作強度太大沒睡好,已經開始產生幻覺了。
總覺得背後像是有雙眼睛在盯著她似的。
蔣清眼尖,注意到她臉色發白,擔憂問:“怎麼了時鳶姐?”
時鳶回神,搖了搖頭:“沒事,我們走吧。“
應該隻是錯覺而已吧。
時鳶離開後,隔壁的棚裡便傳出幾個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聲。
“天啊,時鳶本人真的好溫柔啊,美得像仙女一樣,我聽說她以前還是跳古典舞出身的呢,沒想到演戲也這麼絕……”
其中一個年輕女孩盯著時鳶的背影感歎出聲,卻惹來旁邊一聲嗤笑。
“你呀,入行的時間還是短。在這個圈子裡,哪怕外表長得再不食人間煙火,也繞不開利益熏心四個字。”
“什麼意思?”
另一個年長一些的工作人員瞄了眼四周,壓低聲音說:“這你都不知道?時鳶從入圈開始就簽在豫星娛樂旗下,剛出道就手握大把大把資源,你以為怎麼做到的?”
女孩稍一回憶,便驚呼出聲:“豫星娛樂?季總?”
“嗯,之前還有記者偷拍到過季雲笙深夜探班時鳶,隻是消息後來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行了行了,乾活吧。”
沒人注意到,暗處的角落裡,一道身影悄然離開,淹沒在片場的人群中。
*
保姆車緩緩從片場駛出,在厚重的雨幕裡被迫行駛得如蝸牛般緩慢。
後座,時鳶脫掉高跟鞋長舒一口氣,便蜷縮在柔軟的車座上合眼假寐,積攢了一周的倦意終於鋪天蓋地般襲來。
也許是她的神經要比正常人遲緩許多,每次完成一段時間的超強工作量之後,身體仿佛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抗議。
不過這樣也算不錯,總比她在拍攝片場像林黛玉一樣暈過去丟人現眼要好。
車內靜謐無聲,世界都似乎隻剩下雨點敲擊在玻璃窗上的聲音,無端叫人心慌。
這樣的環境下,時鳶很快便沉沉睡去。
夢裡的世界光怪陸離,幾道熟悉的聲音交織出一個極為真實的夢境,尖銳刺耳,又像是沼澤中伸出的無數隻手,試圖將她拖進那個不見底的漩渦裡。
-時鳶,你爸爸他……
-時鳶,你太讓老師失望了……
-鳶鳶,彆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