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地動。(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4697 字 8個月前

一個人長紅不衰,自有她的生存之道,雲畔看慣了她奉承家主的手段,人前謹小慎微,背後少不得一張妖魔的嘴臉。

不過閨中不必過問太多,阿娘在時也不會讓她為父親的妾室煩惱,柳氏走後,她就一心準備明天的著裝去了。

檎丹取了條煙紅的百迭裙來,上頭搭一件藕絲秋半的短襦,既不奪人眼,也不顯得過於素靜。繁花宴雲畔十二歲後每年必要參加,但因去年阿娘過世,她閉門服喪一年,錯過了上年的聚會,今年或許有些相熟的貴女都已經出嫁了吧。

反正她對次日赴宴充滿期待,服滿後至今還沒出過門,頭天晚上早早歇下,阿娘說過,睡得越好,氣色越好。

可是四更天卻被檎丹搖醒了,不知怎麼回事,滿城的狗都狂吠起來,伴著馬嘶雞叫,幽州城醒得比尋常早。

“怎麼了?”雲畔睡眼惺忪。

檎丹說不知道,“彆不是城裡進強盜了吧?”

這年月,哪裡來的強盜,幽州離上京近,布兵防禦做得極好,連幽州都強盜橫行,那天下豈不大亂了。

雲畔下床,趿著軟鞋出門看,天還沒亮,雲層很厚看不見星光。正想回頭怕是要下雨,東南方忽地迸出一團白光,但隻是一瞬,複悄然寂滅下去。她惴惴站了一陣,牲畜喧鬨的聲響也漸次平息了,城裡乍然變得靜悄悄地,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檎丹長出了一口氣,“時候還早,娘子回去再躺會兒吧。”伺候她睡下後,看看更漏,將近卯時了,自己便掩上門出去,開始預備晨間的用度和朝食。

雲畔再起身時看窗外,天氣還算如常,就是有些悶熱,坐在那裡梳妝也要打扇子,像一下子入了夏一樣。

待一切收拾妥當,雲畔帶著檎丹出門,台階下早停了一駕玲瓏馬車,車蓋一圈圍著五彩排穗,那是參加繁花宴必備的車輦,各家小娘子都有。

柳氏也送出門來,仔細查看了攜帶的食盒,又叮囑檎丹帶上傘,“天忽然變得這麼熱,隻怕有一場豪雨。娘子回來要是正遇上,寧肯等一等,如今的雨水來去都快,不必硬走在雨裡。”

雲畔點了點頭,“多謝姨娘,姨娘回去吧。”轉身扶著檎丹登上了馬車。

車輦漸漸去遠了,雪畔從門裡走出來,蹙著眉頭說:“阿娘也太周全了,哪天我能去參加繁花宴,阿娘再這樣相送吧。”

柳氏瞪了她一眼,“整日混說,還不回去!”

娘兩個拉拉扯扯進了內宅。

那廂馬車直奔幽州城外,繁花宴設在十裡梨園,是個依山傍水,風景十分怡人的所在。當年宰相韓苒嫡女起了社,邀約親近的好友參加,起先隻是貴女們玩樂的集會,後來逐漸發展,宰相之女當上了燕王妃,這繁花宴也成了衡量幽州名門女眷身份的標尺。人人以參加繁花宴為傲,雲畔對繁花宴深厚的感情,來源於琳琅的美食和馬球場上放手一博的豪興。

隻是幽州城很大,出城的街市上又都是商鋪和行人,馬車走不快,隻能在人潮中艱難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城門上,出得關隘就是一片廣闊的天地了,小廝這才打馬揚鞭跑動起來,漸漸看見密林鬱鬱蔥蔥,再往前,梨園成片的花海就撞進人眼睛裡來。

設宴的地方拿帷幕圈起,隻留一個入口,燕王妃和幾位貴女在門上迎接。見雲畔來了,臉上掛著笑,老遠就伸出手來牽她,問她好不好,疼惜之情溢於言表。

少年喪母,總是令人悲傷的事,恰巧又和郡公府退了親,這多舛的命運就愈發令人唏噓了。

雲畔本以為她們並不知道裡頭原委,誰知府尹家小娘子忿忿說了出來:“早就鬨得沸沸揚揚了,隻有你不知道。嚴家那個三娘我見過,生得一副風吹就倒的模樣,看著實在礙眼得很。她還有個一母的姐姐,也是搶了彆人的郎子……大資家好歹書香門第,怎麼竟養得這種家風!”

大抵是因為嚴家並不在幽州圈子裡,上京的貴女和幽州貴女是兩個派係,她們才一邊倒地偏向她。

無論如何,雲畔並不因此敗興,笑著說:“想是沒有緣分,退了婚也挺好的。”

貴女們義憤填膺了一番,複又安慰她,好郎子在前頭等著呢。說完了正要進帳,天色眨眼間暗下來,一時狂風大起,飛沙走石,腳下的大地隆隆作響,顛起來……顛起來……把這梨園顛出了重影。

檎丹嚇得大喊娘子,雲畔驚慌失措,覺得自己成了笸籮裡的豆子,被顛得站也站不穩。

四周圍響起哭喊,大帳被掀翻了,席上膳盤乒乒乓乓墜落打碎,所有人都亂做一團。

有個男仆扯著嗓門抱頭鼠竄:“地動了!地動了!”

昏暗的天幕上又是一陣刺眼的白光,不像昨晚轉瞬即逝,這回所有人都看見了。這光照得人驚懼,很有一唱三歎式的調子,閃一下……再閃一下……方逐漸暗下去。

然後地動就更劇烈了,天上地下無處可躲,隻有匍匐下來聽天由命。

這樣無邊的抖篩,大約持續了一盞茶工夫,震感才慢慢消退。此時的貴女們個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麵,哪裡顧得了許多,跌跌撞撞跑向自家的馬車。

雲畔拽起檎丹,疾步向圍場外奔去,邊跑邊道:“快回去看看,城裡不知變成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