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解鈴還須係鈴人”……(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4299 字 8個月前

起先那點勉強的偽裝,到這裡再也裝不下去了,白著臉,眼神拘謹地閃躲著,越是如此,何嘯臉上的笑容越大,挑著眉毛說:“我早就聽聞妹妹深居閨中寸步不出,今日一見,怎麼比十年前還膽小?”

這話可算直戳痛肋了,提起十年前那場落水,梅芬被救起來時幾乎已經不會喘氣了,是爹爹花了好大的力氣又按又拍,才把她救回來的。一個體會過死亡滋味的人,絕不會想再來一次。曾經的梅芬也是靈動活潑的姑娘,但自打那回過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她聽院裡的仆婦背後議論她,說殼兒還是小娘子的殼兒,裡頭的魂,卻不像小娘子的魂了。

連她自己也覺得,好像確實如此。

然而害怕一個人,害怕到一定程度,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她就像塊木頭似的僵在那裡,手腳不聽使喚,喉頭堵了團棉花,讓她叫不出來,喊不出來。

“還是要多吃些才好,妹妹太瘦了。聽說妹妹定了魏國公家,不日就要完婚了?魏國公我知道,皇親中的皇親,勳貴中的勳貴,隻是身子有些弱,這樣一位嬌主,恐怕不好相與,妹妹心境須得開闊些,要是麵對夫婿也這麼唯唯諾諾,將來在夫家立不穩腳跟,舅舅總不好衝進人家後院,替妹妹主持公道。”

何嘯是笑著說的,但那語調像蛇,嘶嘶地透出寒意來。

雲畔以前也不明白,落了一回水,何以讓梅芬那麼害怕,是不是真如姨母說的那樣,慌亂中看錯了。如今見到何嘯,三言兩語就可斷定是個極其自大的人。他打從骨子裡瞧不起女孩子,即便有她在場,對梅芬冷嘲熱諷,極力貶低,也沒有半點顧忌。

梅芬呢,簡直像個小媳婦,瑟縮著不敢應話,那模樣讓雲畔有些擔心,怕她緊張過度嚇出病來。

深閨之中,自然是安全的,但若是豺狼正大光明地進來了,卻也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雲畔本來是客居,不便參與太多,但見梅芬這樣不能袖手旁觀,便壯起膽子說:“何公子雖是族親,卻也算外男,這些話原不該你說,自有姨母叮囑。我姐姐在病中,要不是瞧著姑母的麵子,連見都不該見你。如今舊也敘了,茶也吃了,公子過久逗留不合禮數,有損君子美名,還請上前廳,與姨丈和大哥哥說話。”邊說邊比了比手,“公子請吧。”

何嘯不免意外,原想著閨閣裡都是些靦腆怕生的女孩子,沒想到這沒由來的丫頭倒敢替梅芬開腔,且說得也在理,讓他不大好反駁。

心頭有氣,覺得這丫頭讓他下不來台,便解嘲地哂笑了一聲,“小娘子是永安侯府千金吧?若不是在舅舅府上,還沒機會結識小娘子呢。”

雲畔堆出個敷衍的笑,“何公子名動上京,我倒是對公子的才情早有耳聞。”

如此一位大才子,名聲在外,卻在彆人閨閣裡出言不遜,實在令人不齒。她話並未說透,但意思全在裡頭了,也不在乎何嘯不懷好意的探究,給梅芬的女使遞了個眼色,“八寶,送何公子出去。”

八寶得令,邁前一步,“公子請吧!”

何嘯臉上神情瞬息萬變,忽然又雲淡風輕起來,向梅芬拱了拱手,“妹妹不豫,好生歇著吧。我近年在上京遊學,來往很方便,等過陣子妹妹大安了,我再來瞧你。”說罷瀟灑轉過身,大步往門上去了。

梅芬見他走遠,憋了半天的氣才敢大膽吐出來,木然坐著對雲畔道:“你聽見沒有,他還要再來。”

雲畔也覺得這何嘯不大對勁,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明明對梅芬的境況有所了解,要是真有誤會,今天大可以坦誠地解開,可他並沒有,反倒說一些刺激梅芬的話,不知究竟存的什麼心。

她撫了撫梅芬的肩頭,“阿姐彆怕,你越怕,他越是要戲弄你。”

可梅芬低下頭捂住了臉,“我怎麼能不怕呢,我險些死在他手裡……還好今天有你在,否則我可如何是好啊!”

這件事確實讓人苦惱,尤其姨丈和姨母到現在都不覺得這個何嘯居心叵測,因兩家是姑表親的緣故,也不會阻攔何嘯見梅芬。

雲畔忖了忖道:“阿姐先前不願意完婚,如今看來反而完婚更好。去了魏國公府上,何嘯就不敢再造次了。”

誰知梅芬的腦袋搖得像潑浪鼓,“不成、不成……”

這時明夫人進來了,見何嘯不在,便問:“你表哥上前頭去了?”

梅芬氣母親不問情由把人帶進來,又不好責怪母親,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便進內室去了。

明夫人怔了下,“又惱了?”

雲畔模棱兩可地笑了笑。

明夫人歎了口氣,“我是想著如今各自都長大了,小時候的事也該過去了……罷,今晚你姨丈要設宴款待何嘯,你和你姐姐就在自己院子裡吃吧!明日我要入禁中一趟,剛才太後遣了內侍來傳話,也不知是什麼事。”嘴裡說著,臉上神色凝重起來,“想是為了梅芬和魏國公的婚事,禁中要給示下……”

這樁婚事,其實並不是兩家聯姻那麼簡單。

明夫人心事重重,隔簾朝裡間望了望,隱約見月洞窗上掛著一隻鎏金鳥籠,一陣風吹過輕輕款擺,腳上扣著黃金鏈的鸚鵡沒站穩,張開雙翅,呼呼地掙紮撲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