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之握著筆的手指一點一點鬆開,望向門口少年的眼神逐漸變得複雜,對方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成了全班幾十個人的笑柄,依然樂嗬嗬的,紅唇裡露出的白牙都在晃眼。
直到有人站起來衝出教室,嘴裡還高喊著:“餘生生!你家傻子弟弟又來找你了!!”
高昂的音量在走廊中回蕩,很快,宋南之就看見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從隔壁班後門衝了出來,她緊皺著眉,風風火火朝喊話那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大聲反駁道:“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喊話的人“哎喲”一聲捂著屁股,另一隻手指向餘生生直打顫,嘴裡罵著:“潑……潑婦!餘生生你這樣以後是找不到老公的!”
餘生生停在餘初麵前,轉過身狠狠瞪了一眼那人,剛被女孩踹過一腳的少年接受到了危險信號,狼狽又慌亂地躲回了自己的教室。
看到這一幕的人紛紛笑了出來,在一片不懷好意的笑聲裡,餘生生充耳不聞,她的目光回到餘初身上,剛才渾身上下那股子囂張的焰火氣一下子消失得乾乾淨淨。
她伸出手,撥了撥餘初額前被風吹開的劉海,少年的發尾被雨水打濕了,肩膀上的衣服布料透出點皮膚顏色。
“初初。”餘生生輕聲喚著餘初的小名,“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是不是有什麼事?”
她和餘初一起長大,心裡清楚明白自己這個表弟雖然智力與常人不一樣,反應慢,遇到點問題就容易轉不過來彎,但餘初很聽話,在明德鎮生活了這麼多年,他不會迷路,也不會亂走亂跑,現在這麼突然跑到學校找自己,一定是餘初遇到了什麼事。
餘生生聰明,不等餘初回答,便想到了一種可能,她抓著少年細瘦的手腕,低聲問:“他們又來了?”
餘初點點頭,望著餘生生:“來了。”
他的話不多,簡單的腦袋裡儲存不了太多詞彙量,平時要表達自己的想法都很困難。
聽餘初這麼說,餘生生眉頭皺得更深,一張漂亮小臉緊繃起來:“有沒有對外婆做什麼?”
這句話不明不白,餘初不解地看著她。
餘生生又換了種表達方式:“就是,有像之前那樣,跑家裡來砸東西嗎?”
餘初想都沒想就搖了頭,餘生生一口氣剛想鬆下來,下一秒餘初卻說道:“在門口,他們想打初初。”
“初初害怕,就跑。”
餘生生聽不明白了,她目光往下一瞥,看到了少年胳膊上有一塊不顯眼,卻的確存在的淡淡傷痕。
少女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淩厲,握著餘初的手不自覺收緊,餘初疼得眉眼皺起來,胡亂扒拉著餘生生的手:“姐姐,疼。”
他聲音小小的,像隻沒長大的小奶貓,餘生生連忙鬆開手,心疼地安撫餘初:“初初不怕,在這裡等著姐姐一起回家。”
說完,餘生生突然轉身跑下樓,再回來時,手裡多了一根冰棍。
是小賣部裡賣的最便宜的那種,自己在家裡用白水兌點糖也能做,沒加色素,可甜度很高,餘初最愛吃這個。
但餘初胃不好,吃了冰棍就容易肚子疼,所以餘生生一般不會給他買,這次算是破例,餘初在看到餘生生手裡的冰棍時眼睛一亮,什麼疼什麼痛頓時被拋到了腦袋後麵。
餘初伸出手下意識想去夠,偏偏這個時候餘生生把手舉了起來:“初初要答應姐姐,不可以到處亂跑,就在這裡等著,姐姐很快就下課了,知道嗎?”
餘初的注意力全在冰棍上,他饞得厲害,抬起手抹了把嘴角不存在的口水,連連點頭答應:“初初,很聽話。”
“我知道初初聽話。”餘生生無奈地笑道,把冰棍塞進餘初手裡,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回了教室。
教學樓又安靜了下來,短暫的插曲隻能算作毫不起眼的一幕,剛才發生的一切很快就被淡忘,原本嘰嘰喳喳的教室此時被筆尖摩擦紙麵發出的沙沙聲取代。
“撕拉。”
一陣輕微的塑料袋被撕開的響動將周圍的寂靜打破一瞬。
就是這陣微不足道的聲音,再認真一點甚至會聽不見的聲音,卻讓宋南之鬼使神差地抬起腦袋看了過去。
餘初還站在那裡,隻是比起之前,位置要更靠近隔壁班的後門一點。
少年白皙的手指撕開了裹在冰棍外麵一層的包裝,然後他將塑料包裝團吧團吧塞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接著探出舌尖,舔了一口冰棍的頂端。
餘初吃得算不上有多文雅,冰棍的涼氣凍得嘴唇發麻,看起來像是很少吃到這種東西,所以舍不得幾口吃完,便隻會探出舌尖小口小口地舔。
粉嫩的舌尖被凍紅,融化的甜膩的水流下來,打濕他瑩白的手腕。
如果是宋南之的話,他早就嫌棄地把冰棍扔掉了。
畢竟他從來不喜歡會把自己弄臟的東西。
可是那傻子好像沒有這樣的概念,他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把手腕上殘留的甜水舔乾淨,刺眼的白中竄處著一條紅,光滑的皮膚上殘留著一道透明水痕,宋南之怎麼看怎麼覺得覺得不舒服。
大概是自己的視線有些明目張膽了,餘初吃完最後一點甜膩膩的冰塊,嘴裡含著光禿禿的木棍,就這麼抬起腦袋,直勾勾地對上了宋南之的眼睛。
兩道視線在空中交彙的那一秒,宋南之承認,他那一瞬間有一種在偷窺彆人的慌亂。
這股感覺很奇怪,宋南之怎麼也形容不上來,等他反應過來時,心底那點帶刺的敵意壓了一頭,看著餘初的神色裡多了點“看什麼看”的不耐煩的味道。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注意自己的眼神有多凶。
再一眨眼,餘初嘴裡含著的冰棍木棒掉在了地上,小傻子嘴角往上一抬,望著宋南之——
……又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