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思考一夜後,他很快意識到了危機。
修真界妖魔橫行,軀殼裡闖入另一個魂魄,那叫冤魂附身,是要被灑黑狗血,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的。
於是他給自己的大半張臉下了定身咒。
畢竟原著裡的“溫泊雪”不苟言笑、表情不多,還真彆說,這定身咒一下,居然沒人察覺出不對勁。
“溫泊雪”的殼子裡換了個魂兒,這件事絕對不能被戳穿。他把秘密深深藏在心底,要想暴露身份,除非有人一層一層剝開他的心——
但是“手”和“回”寫成連筆,可不就成了“乾麵”嗎!
“這邊的行書也不錯。”
這個小插曲轉瞬即逝,謝星搖似乎沒有過多在意,而是揚起白且細的脖頸:“溫師兄,你平日裡最愛書法,覺得這四個字怎麼樣?”
溫泊雪順著她的視線抬頭。
他不懂什麼行書草書,隻覺得古代人寫字看不懂。作為高雅藝術的門外漢,他一向對書法不感興趣,然而見到那四個字,還是忍不住睜大雙眼。
這幅字……
規規矩矩的醫館裡,怎會掛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言語?
另一邊的謝星搖凝視他半晌,噗嗤笑出聲:“師兄,這‘智巧是金’寫得遒勁有力,與你不分伯仲,想必出自一位高人。”
智巧是金。
溫泊雪恍然大悟,露出一個釋然淺笑。
他險些忘了,古人的閱讀順序是從右往左,方才匆匆瞥去,險些看成“全是弱智”。
……等等。
胸口突突一跳,後知後覺終於意識到什麼,他努力壓下心中不安,沉著眸子緩緩抬頭。
果不其然,謝星搖正靜靜盯著他瞧,眼中笑意深了許多。
上當了。
他早該料到,這丫頭根本不是中意那行書,而是看出他不懂字畫、刻意使詐,隻等他神色大變,自行露出馬腳。
世上竟有如此陰險狡詐之人,古人實在惡毒!
“我下山數日,不知師父與師兄師姐們近況如何?”
謝星搖語氣雲淡風輕,笑意越來越濃。
又來,又來,又在試探。
溫泊雪一顆心臟瑟瑟發抖,已經能想象自己被大卸八塊——
這這這,這不像是主人公的劇本啊!
溫泊雪下意識應答:“師父還是老樣子,我下山時,師兄師姐還特意來送行。”
這句話方一出口,他就明白大事不妙。
意水真人總共收了三個親傳弟子,謝星搖是唯一的女孩。
他們從來沒有師姐。
還是在詐他。
臉上的定身咒,已經瀕臨崩潰。
去你的穿越,去你的修真界,去你的走上人生巔峰。
這女人好可怕,他想回家。
他一身小馬甲掉了個精光,眼看就要被拉去喝黑狗血,不知為何,謝星搖竟並未戳穿。
這個看似柔弱無害的傻白甜抿唇笑笑,仍是溫聲:“真想儘早回淩霄山。古人有言,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下山雖然有趣,卻遠遠比不上與同門相處的時日。”
這丫頭……不會又在變著花樣耍他吧?
不對,修真界也有《水調歌頭》嗎?難道蘇軾也穿越了?
心頭像被貓爪撓了撓,溫泊雪一時怔忪,聽身旁的大夫笑道:“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這句子不錯,不知出自哪位大家?”
謝星搖道:“是我家鄉那邊的詞人蘇軾。”
家鄉那邊,詞人蘇軾。
溫泊雪心口重重一跳。
大夫既然愛好書法字畫,怎麼可能沒聽過蘇軾大名,眼前古怪的場麵,隻能有一種合理解釋。
蘇軾並不存在於修真界,謝星搖之所以百般試探卻不戳穿,正是因為……
她,是他老鄉。
不會吧。
這麼離譜???
兩道目光於半空短暫交彙,溫泊雪將她眼中的笑意看得分明,一顆心提到喉嚨口。
難道——
謝星搖心有所感,某個看似荒誕的念頭湧上心口,讓她忍不住翹起嘴角。
莫非——
溫泊雪試探性張口:“蘇軾我也知道,聽說他精於詞賦,前些年還得了那個……諾、諾貝爾文學獎。”
謝星搖咳著笑了一下。
謝星搖:“那年競爭激烈,我有位同鄉姓馬名克思,也得了個獎項。”
姓馬名克思,還是你會編。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溫泊雪眼眶發熱,下一秒淚水就要汪汪流。
在異世界漂泊整整一天後,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看上去很靠譜的隊友!
謝星搖的興奮不比他少:“師兄連夜奔波,一定十分辛苦,不如坐下歇息片刻。”
“正是正是!”
大夫亦是笑道:“溫道長天賦如此之高,我以為你定會在淩霄山閉關修行,力求突破呢。”
“修為固然重要,實戰練習同樣不容忽視。在平日裡,師父常常這般教導我們——”
溫泊雪斂眉正色,擲地有聲:“五百年修仙。”
謝星搖應聲點頭,目光堅定:“起碼得要三百年模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