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自己心軟到把房租都省了,孫九娘飛快開口。
“沈娘子,彆怪我多事,你若是這般下去,母女兩個不說餓死,都要凍死。”
她絮絮叨叨:“你也彆去老張家幫著漿洗衣服,她家心黑著,你洗一天也賺不上錢,還要把自己熬壞了,還不如找點彆的差事,便是去做茶娘子,也是行的。”
茶娘子便是走街串巷賣茶水的行當,若是嘴甜能吆喝,一日怎麼也能賺三四百錢,差一些也有一二百,比那累死累活的九十錢要好得多。
她知道沈憐雪靦腆,又因曾是商戶千金,放不開臉麵,但這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
“臉麵值什麼錢?在命麵前一文不值。”孫九娘苦口婆心。
她平日裡也不是這麼多事的人,今天大抵是看團團可愛可憐,這才忍不住念叨幾句。
“我也是多話,反正你且想想怎麼攢錢給我交房租吧,我先走了。”
孫九娘說完,也不等母女兩個送她,自己關好房門,溜達著走了。
她這麼早來,也是打量著這會兒許多人還沒起,不惹人話頭。
待她走了,沈憐雪才扶著床沿坐下,自己灌了兩口茶。
沈如意爬上床,站在母親身後被她拍背。
她終於想起來這一日是什麼情景了。
曾經的這一天,孫九娘也是早早就來要錢,她當時剛醒,迷迷糊糊,人也小,什麼都不知道說。
她隻知道母親在孫九娘走了以後哭了一回,下午就咬牙頂著雨去了一趟沈家,在沈家到底發生了什麼沈如意不知,她隻知道從沈家回來之後沈憐雪便大病一場,從那日起身子骨便能徹底不行了。
這一回,沈如意不會讓沈憐雪再回沈家,去了不過是平白受辱,還不如在家待著。
“娘,九嬸嬸是個好人,你看,她給咱們寬限了五日呢。”
沈如意哄著沈憐雪:“還有十日,咱們不急。”
若是往常,沈憐雪定要急哭,但今日聽著女兒細軟的聲音,她竟意外冷靜下來。
女兒這麼小,就知道哄她、安慰她,她何故總是哭哭啼啼,一點都不知為母女兩個未來打算。
沈憐雪低頭使勁兒擦了擦眼睛,再抬頭時,她道:“孫大姐說得對。”
“娘總是膽怯,不敢同人說話,這樣又如何賺得錢來?”
她其實不知道女兒聽不聽得懂,但母女兩個一直都是有商有量,沈如意小小年紀,竟是可以做她的小參謀了。
沈如意見沈憐雪竟然聽進去了孫九娘的話,頗為吃驚,隨即便喜上心頭:“娘,那漿洗的活今日便彆去了,今日咱們在家歇一日,明日出去瞧瞧,看看咱們還能做什麼營生。”
她用的咱們,仿佛自己也可以跟著母親一起賺錢,沈憐雪卻沒嘲笑女兒,卻是欣慰地看著她。
“好,咱們一起賺錢。”
沈如意幾乎又要哭了。
她知道母親的,知道她曾經的遭遇,知她性子怯懦、柔軟可欺、少言寡語,她從來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便是遭受到世間最大的磨難,她都沒有發瘋發狂,甚至生下了自己,扛起了作為母親的責任。
她麵對外人的膽怯和彷徨,都因自己的一句話煙消雲散,她隻肯聽自己的話。
這就是她的母親。
沈如意抱著沈憐雪的脖子,溫熱的眼淚滴落在母親纖細的脖頸上,仿佛要把她灼傷。
“娘,我們都會好好的,真的,”沈如意哽咽地說,“團團會永遠跟娘親在一起。”
沈憐雪以為病症和房租嚇壞了女兒,所以便把她抱進懷裡,輕輕拍撫她的後背:“好,娘跟團團都會很好。”
母女兩個膩歪一會兒,四周便熱鬨起來,人聲夾雜著車馬聲在這片樓屋林立的甜水巷中回蕩,叫醒了熟睡的租客們。
沈憐雪讓沈如意自己梳頭發,她則去取了兩塊木炭,在小炭盆裡點燃,架上一口小鍋煮水。
“今日咱們吃湯餅吧,熱乎的,吃了暖身。”
沈如意乖巧點頭:“好,娘做什麼都好吃。”
說完這話,沈如意想起自己死後所看到的那兩本書,突然福至心靈,道:“娘,你手藝這麼好,咱們去賣吃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