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的時候,李麗顏身上突然迸發出一股難以忽視的怨氣。
她眼眸中的怨恨太清晰了,就連沈如意都能感受到,更何況就坐在她對麵的沈憐雪。
沈如意便看到母親往後縮了縮,低下頭去調整小鐵鍋的位置。
她從來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此刻麵對滿身怨氣的李麗顏,自然不可能多言勸慰。
再說,她也不知道要勸什麼。
沈如意擔憂母親被李麗顏嚇著,使勁蹦下床,就要跑過來撒嬌賣乖,就停李麗顏突然笑了一聲。
“說著玩的,雪妹子莫驚慌,”她聲音依舊帶著說不出的婉轉嫵媚,說出來的話卻特彆灑脫,“我隻是看你們娘倆日子過得難,多嘴勸一句罷了。”
她這一笑,一勸,小租屋的氣氛便陡然一變。
沈憐雪仿佛鬆了口氣那般,勉強扯了扯嘴角,一邊把麵糊淋入鍋中,一邊說:“我知道麗姐是好意。”
這句說完,屋中便隻剩下鍋中滋滋作響的麵餅和濃鬱的蔥油麥香。
沈憐雪似天生就有廚藝天分,這般簡單的蔥花雞蛋餅,放到她手中,就是能做得香氣四溢。
即便少油少料,也焦香酥脆,待到餅半熟不熟的時候,她便把攪拌好的蛋液倒入餅皮上,讓滑嫩的蛋液混合在餅上,麥香和蛋香融為一體。
李麗顏吸了口氣:“真香,我當時決定搬過來,就是瞧中你這做飯的手藝,能蹭上幾頓,都是賺了的。”
沈憐雪羞澀笑笑,並不答話。
她很快就烙好了兩張雞蛋餅,都盛給了李麗顏,然後又去做第三個:“麗姐,這個給你帶著晚上吃。”
這一張餅她烙得很厚,比之前的都要軟,外麵是帶著蔥花的酥脆表皮,裡麵則是軟軟的蛋液。
她道:“若是想省事,在爐子上烘一烘便能吃了,味道不會變。”
沈憐雪就是這麼周到的人。
李麗顏帶過來的三個蛋她一個都沒留,都給李麗顏做了餅,剩下的一升細麵倒是留了,左不過四五文錢的事,她倒不會那般虛偽惹人厭。
李麗顏看著她動作麻利地給自己烙了兩張蔥花餅,上麵還刷了點醬料,道:“你倒是細心。”
聽著外麵的雨聲,吃著碗中香氣四溢的餅子,兩大一小三個人,就這麼安靜下來。
待到飯吃完了,李麗顏便拿著自己的碗筷起身告辭,她走的時候還說:“你若想去了,就找我,若是不去有彆的事,也可來問我。”
街裡街坊的邊都要互幫互助,才好生活。
沈憐雪這一次點了頭,送她回了屋,這才回來關門收拾鍋灶。
小火爐很玲瓏,不占地方,且這炭火一燒,屋裡立即就暖和起來,陰雨綿綿帶來的潮濕氣也被烘乾,沈如意隻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
這小租屋上麵漏雨,窗戶又無法嚴絲合縫關上,孫九娘修過一次不見好,沈憐雪就不叫她再修。
反正冬日夜裡燒炭總要開窗,如此倒是更方便。
這會兒母女兩個圍著被子躺在床上,沈如意再度昏昏欲睡。
她心裡覺得自己跟個小野豬似的,吃了睡睡了吃,可困意還是如海浪版襲來,讓她招架不住。
沈如意又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也沒有做夢,待她再醒來時,天色已暗,沈憐雪正坐在窗邊看雨。
屋裡太暗,她舍不得點油燈,便隻得這般坐著,聽風賞雨,也是一種享受。
沈如意坐起身來,她攥著小拳頭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娘。”
她嘟囔著,從被子裡翻身出來:“晚上吃什麼?”
睡了一覺,小丫頭又餓了。
沈憐雪回過頭,看著女兒溫柔地笑:“團團想吃什麼?”
沈如意也不知家中還有什麼餘糧,這樣大雨,幫閒很少,就連遊攤都無幾,甚至連叫賣聲都無幾。
“今日沒得酸餡吃,不如做水飯吧?”沈憐雪道。
沈如意近來最愛吃遊攤錢家的酸餡,往日裡聽到叫賣,沈憐雪就會買上兩個,一共要六文錢。個頭大餡料足,還有酸菜和酸豆角兩種口味,清爽不膩,很是便宜。①
聽到母親這麼說,沈如意一下子有些恍惚。
她已經不記得七歲時最愛吃的酸餡是什麼味道了。
不過,母親做的水飯她卻最愛吃。
沈憐雪很會配比飯曲,每每做了米漿,無論是直接煮開喝湯還是加米做水飯,都是甜滋滋的,沒有外麵賣的那樣酸。
如今已入秋,米漿可存放數日,不用現做便有小半罐,沈憐雪便重新燒起炭火,架上鍋蒸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