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時節,米麥豐收。
今歲的新米剛下,去歲的陳米價格便略有下降,沈憐雪同孫九娘的其他租戶一起買了二十石米,價錢壓到了六百文一石,沈憐雪便也要了一石。
這一石米,母女兩個可以吃一整個秋冬,直到來年春暖花開,再做打算不遲。
在吃食上,沈憐雪節省卻不摳門。
不多時,水飯就做好了,沈憐雪過來幫著把凳子搬到床前,又盛了小碟醬瓜,這才跟母親一起吃飯。
夏日裡的水飯是涼的,用井水鎮過的水飯甜絲絲的,吃一口涼爽半日,秋日裡沈憐雪就換成了熱的,沒有夏日那麼甜涼,卻軟糯暖胃,吃甜膩口的時候,就咬上一口醬瓜,彆提多美。
母女兩個飛快吃完飯,天色便已經全暗下來。
沈憐雪挑了燈,領著女兒做了一會兒絹花,一起做了兩支桃花發帶,便跟她一起洗漱躺下。
等熄了燈,沈如意一個翻身,鑽進母親懷裡。
她抱著母親溫熱的身體,感受母親溫柔的氣息,眼眶再度泛紅,淚水悄悄滑落。
“娘,”沈如意小聲說,“團團好想你。”
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無奈生死相隔,終究意難平。
沈如意不敢哭出聲,她把臉緊緊貼在母親的胳膊上,仿佛怕她下一刻就不見了。
小姑娘哭唧唧的聲音,在黑暗和雨聲裡格外響亮。
托今日大雨的福,外麵無人擺攤營生,也無人外出遊玩吃酒,整個甜水巷裡出乎意料的安靜。
她才能聽清女兒的哭聲。
細細的、小小的,跟離不開母親的幼貓一般,惹人憐愛,讓人心疼。
沈憐雪不知女兒今日是怎麼了,總是發呆出神,早起哭一場,晚上又哭一場。
她左手被女兒緊緊抱著,便伸出右手,輕輕拍撫女兒的後背:“團團,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做噩夢嚇找了?同娘說說?”
沈憐雪的聲音格外輕柔,好似怕嚇著女兒。
沈如意哭泣的聲音微微一頓,隨即就哭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團團就是,就是……”沈如意抽了抽鼻子,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就是怕娘離開團團,心裡害怕。”
沈憐雪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她輕輕拍著女兒的後背,把她緊緊摟緊懷中:“娘不會離開團團的。”
沈如意在母親的中衣上蹭眼淚:“真的?娘同團團起誓。”
“你這丫頭,”沈憐雪心裡軟極了,她很認真說,“娘同團團起誓,若無意外,絕對不會離開團團。”
她說得鄭重,心裡也是如此想,但人世間的事,哪裡有絕無意外時?
沈憐雪歎了口氣,喉嚨裡一陣麻癢,她便又咳嗽起來。
“娘,”沈如意不哭了,她說,“娘多喝些水,病會好的,團團也不會離開娘親!”
等沈憐雪喝完水,沈如意的情緒果然平複下來。
她依舊可憐兮兮趴在母親胳膊上,撒嬌似地不肯下來:“娘,麗嬸是什麼時候搬來的?我不太記得了。”
沈憐雪往常出去上工,都帶著她一起,怕她一個人在家出意外,因此同李麗顏碰不上麵,剛搬來時或許見過幾麵,後來不常見,沈如意自然就忘了。
沈憐雪也不覺得孩子記性淺有何不對,她道:“你麗嬸是上月搬來,因著咱們這棟樓下麵是塌房,上麵隻兩間,她瞧見咱們隻母女兩個,這才願意搬來。”
汴京城中,什麼樣的人都有,寡婦也不算少。
但李麗顏沒回娘家,沒住夫家,孤身一人在外,不知是親故全無還是有其他事由,行事自然要更謹慎些。
這棟樓邊上是孫九娘另外一個租樓,兩處緊緊挨著,那邊住的大約都是在汴河大街上做工的家口,瞧著都是本分人,同孫九娘也是多年交情,住這裡比其他地方要安全得多。
沈憐雪想到李麗顏今日的怨恨眼神,便說:“團團,你麗嬸總歸命途不順,你莫要問她往日舊事,記得了?”
“記得了,團團不問。”沈如意乖巧應聲。
說到這裡,沈如意便想起中午那一頓雞蛋餅,她心中一動,道:“娘,我覺得你做不了茶娘子。”
茶娘子同旁的工差不同,不僅要會說話會迎奉,還得有一把子力氣,可以背得動沉重的茶爐茶水,雖然李麗顏說她可去做燒炭做水的雜役女使,但畢竟要讓李麗顏托關係賣人情,自是不妥。
沈憐雪往日有什麼事,都喜歡同女兒商量,她不是個有主見的人,便是女兒幼小,她大多數時候,卻也是都聽女兒的。
也不知是女兒天生聰慧還是如何,每次問了她,結果倒總是好的,也是稀奇。
“團團說娘做不了,但總要去試試呀。”沈憐雪哄著女兒說。
沈如意卻想:“娘,咱們不若去賣雞蛋煎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