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雪沒聽過煎餅這個詞,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說:“雞蛋煎餅是何物?”
其實那本《菜譜》上,那道菜並不叫雞蛋煎餅,準確來說,它應該叫煎餅果子。
這麼說的話,母親就更聽不懂了。
沈如意想了一會兒,她道:“家裡的鍋太小啦,如果能有個鐵板板,娘到時候做的時候直接把麵粉糊糊倒在鐵板上,攤平攤薄,然後再打雞蛋,也把雞蛋打碎鋪在餅皮上,是不是會更好吃?”
當然,這隻是第一步。
沈如意之前看那本菜譜的時候,看得懂的她都很想吃,想一想都要流口水,而且那些幾乎從未見過,當時她便認真記下,甚至想著有機會一定要嘗嘗。
現在,似乎機會就來了。
沈如意剛剛還難過得不行,現在就精神抖擻,她甚至跪坐起來,伸手開始給母親比劃。
屋子裡黑暗無光,隻有窗外零星散落進來的月色,能讓沈憐雪勉強看清女兒的動作。
就聽沈如意嘰嘰喳喳:“娘,這還沒做完呢!”
她越說越起勁兒:“把雞蛋打好之後另一麵的餅皮就快熟了,等餅熟了,就把它整個,這麼反過來。”
她比了個翻麵的動作,又在半空中比那平鍋大小:“翻麵之後,雞蛋那一邊就烤出焦香,餅皮這一麵就刷上醬料,嗯……”
她回憶了一下《菜譜》上的說法,自己化用了一下:“大概就是大醬和甜醬?這個我也不知道。”
沈如意卡了殼,卻不在意,直接跳過這一步:“然後就可以撒一些醬瓜醃蘿卜,加一根油條,新炸出來的最好,又蘇又脆,然後把煎餅這麼一裹,就做好啦!”
她說得七零八落,又是從沒見過的東西,若是外人聽,隻定要滿臉迷茫說:“什麼東西?”
但沈憐雪卻不是外人,她是沈如意的母親,也是極有做飯天賦的人。
她並不覺得女兒年幼就去敷衍她,反而特彆認真思索整個製作流程,然後道:“應該用黃豆醬和甜醬混合炸製,若是要做,到時候確實要嘗一下口味。”
“油條就是油果子吧?”
油果子是去歲才流行起來的吃食,一般用麵粉揉麵,要反複醒麵,之後搓成長條,在刷了油的案板上擀長,兩根擰成一股,下鍋炸製便能蓬鬆起來。
若是吃新鮮的,又酥又脆,配了水飯、胡辣湯或者豆漿,都很得意。
每日五更,商販出攤,早餐鋪子便開始張賣早食,這樣一根油果兒配一碗湯飯,大約要三四文錢,便宜又好味。①
當然,汴京的早點鋪子五花八門,什麼樣的品類都有。若是再有銀錢,可以吃些灌肺,能熱乎一早上。
沈如意回憶了一下,道:“是,就是油果子,娘用彆的也行,反正團團也沒吃過,不知道好不好吃。”
沈憐雪忍不住笑起來,她揉了揉女兒的頭:“你個鬼靈精,整日裡想這些,不知道好好同年哥兒識字。”
沈如意從小就古靈精怪,她經常會有些驚世駭俗的想法,如今這雞蛋煎餅,沈憐雪便以為是她自己嘴饞想的。
也可能,鄭欣年在丹鹿書院讀書,有從天南海北來讀書的同窗,知道些新鮮事,回來同妹妹說了也無不可。
沈憐雪並不會深究女兒的驚世駭俗,她看女兒,怎麼看怎麼機靈聰慧,天上地下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比她女兒好。
“加果子,時間久了可能就軟了,但果子軟了也好吃,若是加彆的……”沈憐雪想了想,“加酥角兒?”
酥角就是有兩個角的炸團子,不過裡麵沒有餡料,吃起來有些硬,但是冬日裡可以放好久,尋常日子沒有飯食吃用,可以拿來配羹。②
沈如意眨了眨眼睛,覺得她娘真是廚神下凡,厲害極了。
她雖然沒有全部說中,卻幾乎說對了另一種煎餅夾食。
沈如意嘀嘀咕咕:“酥角太硬啦,團團的牙都咬不動的。”
沈憐雪扶了一下張牙舞爪的女兒,把她塞回被子裡,仔細掖好被角:“再貪吃,你的牙就都要掉光了。”
母女兩個鬨了一會兒,沈如意才道:“娘,不如把酥角做成酥餅,薄薄一片,夾在煎餅裡一定很香。”
即便這做食攤的生意還沒開始,但沈如意卻特彆認真,要做什麼,能做什麼,都跟母親說了半天,直到最後實在困得不行,才終於睡去。
等她睡熟了,沈憐雪卻還睜著眼,在月色下看女兒稚嫩的麵容。
沈如意還這麼小,她沒有父親,沒有家族,若是自己不在了,她又當如何?
沈憐雪閉了閉眼睛,心裡終於有了決定。
無論是做茶娘子還是開食攤,這第一步總得走出去,若一直困在這甜水巷裡,母女兩個遲早都要餓死。
她也不能再困在過去。
沈憐雪深吸口氣,摟緊女兒,閉目陷入深眠之中。
次日,沈如意醒來的時候,已過辰時。
她坐在床上揉眼睛,問母親:“娘怎麼沒叫團團,天色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