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娘不管事,不意味她不是家主。
劉二娘正麻利地切茄子,聞言抬起頭,眯起眼睛看了沈憐雪一會兒,才放下手裡的菜刀。
“沈娘子,”劉二娘在圍裙上擦手,慢悠悠來到門口,“何事?”
她已經老了,因多年的操勞,臉上已經有了斑駁的痕跡,鬢發早就半百,卻整齊束在靛藍素色包巾裡,看起來很是乾淨整潔。
“二嬸娘,我想問問,”沈憐雪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說的話聲音平穩,“我想問問,您家的鍋灶可否在五更到巳時租給我,我隻租一個小的,木炭自備。”
這生意到底能不能做起來還不一定,一個帶推車的鍋灶怎麼也要一貫半錢,沈憐雪手裡沒這麼多錢,隻能租借。
劉二娘倒是沒想到,這個一聲不吭的病弱小娘子居然也想要做買賣營生。
她眯著略顯渾濁的眼兒,上下打量沈憐雪,最後看向她牽著的小丫頭。
沈如意仰著頭,努力鼓著那張小圓臉,衝劉二娘討好地笑。
孤兒寡母,生活不易。
反正沈憐雪給錢,鍋灶閒著也是閒著,劉二娘便也沒怎麼刁難,隻說:“你自己取用,得按時還回來,若是壞了,你要出錢修。”
沈憐雪點頭:“好。”
她在等劉二娘給個價。
劉二娘也不廢話,直接道:“一日租金二十文,按日結。”
這是市價,沈憐雪就點頭:“好,多謝嬸娘。”
如此說完,劉二娘就要回去鋪子,沈憐雪又叫住她:“二嬸娘,我還有個事。”
劉二娘扭過頭:“快說,我忙。”
沈憐雪臉上略有些漲紅,卻還是道:“我知道每日清晨劉大哥和大嫂都要去甜水巷小碼頭取菜,能不能順便幫我一起定菜取回,我多給五文。”
炙烤店要用的肉蛋蔬菜不少,每日清晨,劉大郎夫妻兩個都要去甜水巷前不遠處的邊和小碼頭取菜,沿著汴河的商鋪,每日都是從貨船上取貨,省事又便捷。
沈憐雪若是自己去采買蛋菜,費事費力不說,她也沒有可以運送的獨輪車,進價可能還更高,她這是豁出去自己的臉皮,硬跟著劉家蹭便宜價。
這一次,劉二娘抬起眼皮,認真看向她。
一貫話少靦腆的孤身女子,這兩年住進甜水巷從不外出,她一個人養育女兒,很不容易,四周鄰裡好心的都有幫扶。
但她卻從不肯離開這裡,甚至不同生人多說一句話。
劉二娘以為她就要同冬日裡的鮮花,逐漸枯萎在寒風裡,卻沒想到,她不是春花,卻是淩寒獨自開的臘梅。
她要做買賣,就把所有事情仔仔細細安排好,進最大努力,舍棄所的臉麵,也想把攤子做起來。
劉二娘那張嚴肅的都是皺紋的老臉上,難得勾起一抹微笑。
她說:“你尋我媳婦去,她知道價。”
沈憐雪心裡大石落定,她深深衝劉二娘鞠了一躬:“謝謝嬸娘。”
劉二娘沒答話,把背著手,慢悠悠回到了鋪子裡。
不多時,劉家大媳婦就從鋪子裡出來。
她娘家姓林,人都叫她林娘子。
沈憐雪衝她行禮,先說:“麻煩嫂子了。”
林娘子長得很富態,圓圓的臉上總是掛著和善的笑。
她不是個伶牙俐齒的女人,卻很溫柔,這會兒就笑眯眯說:“你要訂什麼,一會兒寫了單子來,我給你按進價算,咱們連爐灶的租金一並寫清,日結便是。”
沈憐雪道:“我隻要生菜、香蔥、香菜和蛋,蛋要得多些,謝謝大嫂。”
林娘子點頭:“好說。”
如此定下,沈憐雪心中大定,她回了家,迅速寫了單子,先定每日要十斤生菜,五斤香蔥和香菜,並一百個蛋,然後又寫了推車爐灶的租金,便去劉二娘鋪子裡給了林娘子。
林娘子道:“一般菜價按季有變,不過總也不會變化太多,菜都是一斤兩文,好時節十斤十九文,少時十斤二十二文,蛋都是一文三個,一百個蛋三十二文,都是中等個頭。”
沈憐雪也自買過菜,知道林娘子直接給了進價,立即謝道:“謝大嫂。”
林娘子抬眼看向她:“你手藝好,能做起來,彆怕。”
她聲音溫柔,聲音裡滿含笑意,卻如炙熱泉水,涓涓暖人心。
沈憐雪緊緊牽著女兒,她輕咳幾聲,點頭道:“多謝。”
沈如意正聽著母親說話,就在這時,她耳朵一動,隱約聽到汴河大街有人吆喝:“咳嗽藥,一文一貼,吃了今夜得睡。”
這聲音很陌生,但喊的話卻熟悉得很,沈如意一個激靈,她掙脫開母親的手,撒丫子往外跑。
那小小的身影一個閃神就不見了。
沈憐雪臉上的瑟縮和羸弱都不見了,女兒的消失,讓她整個人陷入癲狂。
“團團,你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