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顏是個利落人,沈憐雪把所需銀錢給了李麗顏,李麗顏就直接尋了蔣五郎買麵。
蔣五郎聽了她要的數,立即笑出一口白牙:“這位娘子,您要共九十六斤,每斤四文,總要三百八十四文,您是頭一次上門,給您免四文,您給我三百八十文便是。”
他不用等顧客討價還價,自己就給了個優惠價格,李麗顏看了一眼沈憐雪,見她點頭,才道:“好,老板爽快,隻你也瞧見了,我們這麵得您送下。”
蔣五郎估摸著她們要做些小本買賣,聞言便道:“行的,這次給您送上門,不過下回要還送,找我們鋪子裡的夥計,送一次兩文。”
他爽快,李麗顏更爽快,當即便給了錢,留好地址,在簡單的憑條上各自落花押,便算買定。
從蔣五郎這出來,李麗顏道:“這家果然會做生意,你也學著些,多說些好聽話。”
沈憐雪認真聽了,衝她笑著點頭。
三人一路走來,沈如意一直都安靜聽著李麗顏在給母親介紹店鋪,這裡是賣什麼的,那裡是賣什麼的,哪家好哪家不好,都說得極清楚。
難怪她可以靠自己養活自己,茶娘子不是個輕鬆活計,但若做得好,每日能淨得兩三百錢,足夠營生。
娘三個一路來到街尾,不用如何瞧看,就能聽到叮叮咚咚打鐵聲。
這鐵匠鋪子裡的男人都裸著上身,一個個肌肉黝黑,瞧著就身強體壯,很是嚇人。
李麗顏這一次就謹慎得多,她上前一步,直接擋在了沈憐雪身前,似想要把單薄消瘦的自己當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她沒回頭,卻能聽到沈憐雪的呼吸漸漸平順下來。
李麗顏沒往前靠近,她直接往鐵匠鋪子裡喊:“可有掌櫃的。”
門口正打鐵的男人聞言扔下手裡的鐵錘,用腰上掛著的巾子擦了擦臉,往李麗顏這看來。
“買什麼?”他硬邦邦地問。
李麗顏剛已經問過沈憐雪要什麼,便道:“要個一尺二寸的平鍋,不要邊沿,底部有托。”
鐵匠鋪的老板想了想,道:“一尺二寸要六斤,算你們四百文,兩日後自取。訂金五成。”
鐵價因禁榷,一直高漲不下,但朝廷也多有調控,因而百姓還是用得起的。①
這價不貴也不便宜,但比尋常的鐵鍋要貴上幾十文,沈憐雪在李麗顏背後小聲說:“行的。”
李麗顏便點頭,同剛才那般寫了憑條交訂金,然後迅速領著沈憐雪母女兩個離開。
這一路上沈如意都沒說話,她緊緊牽著母親的手,用自己溫熱的柔軟掌心溫暖她冰冷的手。
等到離開鐵匠鋪,沈憐雪才鬆了口氣,臉色也好看了些。
李麗顏見她緩過來,並不問她為何,隻道:“你選好了在哪裡做生意?”
汴京這種遊攤鋪席多如牛毛,每日生意不過是幾百文的買賣,非有商鋪,稅務不會派欄頭上門收稅,具體在哪裡做生意,要看遊攤自己決定。
當然,位置最好的汴河大街,南牌坊大街,朱雀大街及東西角樓街等攤位皆緊密而列,幾無空位。
沈憐雪原也想過,她此時道:“先在甜水巷口試試,若生意尚可,再挪不遲。”
甜水巷住戶繁多,且通汴河大街,往來行人絡繹不絕,自是不錯的選擇。
李麗顏見她平日裡一聲不吭,總是瑟縮膽怯,但心裡還是有成算,便也鬆了口氣。
說著話,就回到了餘七郎茶坊,李麗顏同沈憐雪道彆,自去忙了。
沈憐雪領著女兒,一路往家去。
沈如意這才說:“娘,若是咱們開遊攤,我要跟娘一起忙,我來吆喝生意。”
她知道母親不是故意這般瑟縮,她是打心底裡害怕,自己也無法控製,她人小嘴笨,不知這樣的病症要如何醫治,隻能自己努力讓母親覺得心安。
遊攤並不比在茶坊做茶娘子輕鬆,可最起碼的,沈憐雪麵前擺設的是灶爐鐵鍋,不用直接麵對客人,能讓她舒心。
沈憐雪聽到女兒的話,蒼白的臉上閃過些許笑意。
她低頭看了看女兒,給她正了正雙丫髻上的絹花,柔聲說:“好,娘就靠團團吆喝生意了。”
這一會兒的工夫,金烏已高懸天際,燦燦陽光照著熱鬨繁榮的汴京城,暖融融的陽光照在身上,耳邊是絡繹不絕的叫賣聲。
汴京的每一日都是這般。
熙熙攘攘,熱鬨非凡。
這條河,這座城,養育了二十萬戶,養活了許多凡俗百姓。
母女兩個貼著人少的地方走,不多時就回到了甜水巷口。
孫九娘在甜水巷口的屋樓一層有三間鋪麵,最靠近巷子口的那一間租給了炙烤腳店,這家人很是懶散,每日隻午時才開張,整個早晨都是歇市的。
不過他家的醬料味道好,烤肉又嫩又香,每日從午時開始要一直忙到三更,是整條巷子生意最好的腳店。
沈憐雪沒定爐子,她是想來這家店試一試。
她們回來的時候,劉二娘炙烤鋪子剛開門,一家人都坐在鋪子裡醃製烤肉,準備食材。
這家店叫劉二娘炙烤,可真正經營的卻是劉二娘的長子,劉二娘如今已是五十老嫗,不怎麼管鋪麵的事,隻專心調製烤肉醬料。
沈憐雪同劉家是認識的,因為熟悉,所以她不會有麵對生人那般瑟縮,隻依舊不太大方利落罷了。
她站在門口,也不進去,隻道:“二嬸娘,我有些事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