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一句,少帝便點一下頭,宛若小雞啄米。等他說完,手一揮,“我記住了!”說完挨了過去,靠到他身邊,扭頭,看了眼身後剛來的方向,壓低聲,“三皇叔,我剛才進來,看見溫家女兒正出來,我不想被她撞見,就躲了起來,卻見她低著頭匆匆走路,眼睛紅紅,好像哭過——”
束戩臉上露出曖昧之色,衝自己的皇叔擠了擠眼。
“三皇叔,她是不是……”
“大司馬伏誅。”束慎徽出聲打斷,說道。
少帝一愣,張著嘴巴,方才想說的話頓時被拋到了九霄之外,他圓睜雙目:“三皇叔你說什麼?大司馬死了?”
束慎徽頷首。
也不用他再解釋什麼,束戩迅速反應了過來,自己醍醐灌頂,猛地拍了下額。
“我明白了!早上你忽然出去,我見他也跟了出去,後來你回,他卻沒回,走時也不見他人!莫非就是那段時間,三皇叔你——”
束慎徽再次頷首,“果然聰明。”他讚了一句。
少帝嘴巴圓張,在原地定定立了片刻,突然,一下蹦得老高,整個人竟直接在空中翻了個蜻蜓筋鬥,連頭上的帽兒都飛了出去,雙足落地之後,哈哈放聲狂笑,笑聲驚得棲在附近枝木裡的鳥紛紛驚慌飛散。
“我懂了,我懂了!”他手舞足蹈,繞著他皇叔不停轉圈,快活得像隻不小心掉進了米缸的老鼠。
“父皇駕崩前指他為輔政,不過是迫於局麵,穩他罷了。如今他終於沉不住氣了!打算動手了!卻沒想到三皇叔你等的就是他動,否則還真動不了他!老東西!早該死了!”
“哈哈哈哈——”
少年又一陣頓足大笑,“太好了!老東西死了!他再也休想騎我頭上了!三皇叔,你還記得上月我叫人送你府裡去的南方進貢來的果子嗎?小侍偷偷跟我說,那批果子入宮之前,竟被老東西的孫兒先給攔了,說老東西最近口淡,揀了一層好的,剩下的才送進宮!反正事小,見慣不怪,三皇叔你事忙,我也就沒和你講。我呸,他算個什麼東西!我也不稀罕吃,但真要論第一份,那也該孝敬三皇叔你,什麼時候輪得到他了!”
少帝一把攥住束慎徽的臂,用力搖晃,仰著臉看他,目光亮晶晶的,充滿驕傲和崇拜。
“三皇叔,我的親皇叔!你可太厲害了!居然不動聲色就這麼除掉了人!我可做夢都沒想到,原來今日這一趟還另藏玄機!真是半點也看不出來。走的時候,一直不見那老兒,我心裡還尋思,到底去了哪呢!”
束慎徽待他情緒稍稍平定些後,請他入座,鄭重解釋,“陛下,今日如此大事,本該提早叫你知道。但大司馬精明過人,臣恐陛下萬一臨場沉不住氣,神色有所表露,若是被他看出端倪,莫說下回想再動他,眼前恐怕就生大亂。先帝臨終將事交托於臣,未料今日始成,這兩年來,令陛下受儘委屈,是臣無能。事先不告之罪,還請陛下恕罪。”
少帝眉開眼笑,手一揮,“三皇叔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會見怪!三皇叔你考慮得極是周到!隻要能把人除掉,我怎樣都行!”
說到“除掉”二字,他咬牙切齒,目光不善。
束慎徽一笑,又正色道:“其人今日雖除,京中黨羽也一並被捉,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若所料沒錯,某些心懷叵測之輩,必然還會有所反應,且動靜不會小。不過,這也是必然之結果。他既伏誅,其餘便成不了大氣候,不足為懼。”
少帝點頭:“我知道,是青州成王吧?和那老東西一個鼻孔出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要有三皇叔你在,天塌不下來,我什麼都不怕!”
他說完,眼睛一轉,再次重重拍了下腦門,“我又明白了!”
“你又明白何事?”束慎徽問。
“三皇叔你之前是故意放出求娶薑祖望之女的消息,就為刺激那老兒,是吧?今日事既成了,三皇叔你就不用真娶了!太好了!趁還來得及,快快,趕緊的,快派人把皇伯祖叫回來!要不然事情要是定了,板上釘釘,三皇叔你豈不是慘了?”
他急急忙忙,從位子上一躍而起,跑出去就要喊人。
“陛下!”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少帝停步扭頭,見他微笑道:“你說對了一半,確有逼迫高王之意在內。不過,求婚一事,也是當真。”
少帝無奈,隻好折了回來。
“三皇叔,我知道你想示恩信於薑祖望,可是你這樣,也太委屈自己了!我聽說薑祖望之女從小以狼為母,月圓之夜還要嗜血,否則便會化為狼身,獠牙利齒!”
他比劃著雙手,瞪大眼睛,“就算那是傳言不實,但薑祖望之女從小在北地軍營長大,上陣殺人,那是實打實的事!可見她即便不是獠牙利齒,也必容貌醜陋,舉止粗野——”
束慎徽出聲打斷,“陛下!倘若換成一位男子,如她那般軍營長大,上陣殺敵,陛下是否還會以容貌醜陋舉止粗野來下論斷?陛下就不怕寒了那些為朝廷奮勇殺敵的將士的一腔熱血?”
束戩臉一熱,“我錯了,我不該這麼說,但……但我就是覺著……”
他耷拉了腦袋,一聲不吭。
束慎徽語氣原本帶了幾分嚴厲,但見他這模樣,神色緩了下來,“戩兒,三皇叔是想讓薑祖望知道,朝廷是真正看重他,希望他一心一意,為朝廷效力。”